暗夜圣灵篇 第四章（1/2）

黑暗。

又是，无止境的黑暗。

但是，和以往的感觉稍稍有些不同。

不知从哪里照来的橙色光亮，宛如古堡里的火炬一般，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

一张黑色的小圆桌，一把黑色的靠背椅。

saya翻着一本暗红色烫金封面的精装书。

从坐在这里开始，过去多久了？

黑暗之中，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是连时间这件事本身都已经被遗忘了。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穿着黑色斗篷的白色兔子抖晃着双手往桌上递茶杯，无奈它那五短身材就算竭尽全力也够不到桌面。

saya叹了口气，“啪”得合上书，将茶杯接过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皱起眉说道：“这是什么？”

“茶，红茶。”它的声音听上去也哆哆嗦嗦的。

“我说，并不是红褐色的液体就能叫做红茶。”

白兔子被她大眼一瞪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嘴里发出“嘶——嘶——”的不知是喘息还是口头禅一般的声响。

姑且，就算是理解为它在害怕她吧。

嘛，这也难怪，谁叫她初见面就朝人家发飙了呢，而且是充满了杀气的发飙。

“刚才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是存心要吼你的。但是，突然以死去的人的样子出现，未免也太失礼了。”

“死去？”白兔子歪着脑袋，那双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紫色眼睛直直看着她。

“连这个也不知道吗？看来要从基础知识开始教育呢。”她端起红茶，很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

“书，看完了？”

白兔子口中所指的书就是saya刚才在翻的那本暗红色烫金封面的精装书。这本看上去完全不是这个时代产物的古旧书由内而外都散发着异样感，黄褐色的牛皮纸上写着天书一样的文字，还画着各种奇妙的图腾，乍一看时saya还想这搞不好是一本什么召唤恶魔的魔导书。

但看着看着又不像是。

啊，说是在看，其实不管是文字还是图腾她都看不懂，唯一能帮助她理解的就只有插图。好在插图还不少，所以她猜想这应该是一本讲故事的绘本。

“没有，内容太无聊了，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听她这么说，白兔子的两只长耳朵耷拉了下来，一脸的失望。不知道为什么，它似乎很执着的希望她将这本书看完，为此还特别准备了桌子椅子和茶水，如果不是身处于这黑漆漆的环境之中，她还以为自己掉进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书里。

当然，前提是，它真的是兔子。

但它不是。

这只兔子之所以会是兔子，是因为saya——随口说说的。

初见面的时候，它在她面前显现的是万俟震的样子。尽管是多年思慕的人出现在眼前，saya还是被一种遭到愚弄的怒意给占据了。

“不想死的话，赶紧显出你原来的样子吧。”

大概真的很生气吧，所以即使克制着，那家伙还是被她的气势给吓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什么！”

“嘶——嘶——”它发出了小动物的呻吟声，然后万俟震的样子消失了，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类似影子一样的东西，缩在角落里。

“啊，麻烦死了，随便什么……”说是随便，但和一团黑影说话实在是别扭：“那就兔子好了！”

“兔子是什么？”

“哈？！”这种情况下，真的是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她摸出了手机，上面挂着秀哥哥的卡通形象，这款正好是万圣节限量版，穿黑色斗篷的兔子王子：“闹，就像这样的！”

“我知道了。”

于是，这个家伙变成了兔子。

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家伙呢？

把她带到这个地方又是为什么呢？

虽然觉得就算问对方，也会得到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但正是为了互相了解，才有语言的存在不是吗？

“我说，你最初对我说‘找到了’是什么意思？你在找什么？”

它低下了头，毛绒绒的小手拉着斗篷，“找，朋友。”

“朋友？”

太奇怪了！实在匪夷所思！

它不知道什么是兔子，不懂什么叫死去，却说出了朋友这个词。

“你知道朋友是什么吗？”

“嗯！在一起玩的。”

完全就是小鬼的逻辑嘛，找朋友，过家家什么的。

“但是，你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saya凑近了看它，嘴角挂着笑。

白兔子那双紫色的眼睛突然闪现出强烈的渴望。“你身上，有，那个人的，味道。”

前一秒还笑着的saya下一秒就变得杀气腾腾，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掐着白兔子的脖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说！你和斯蒂芬??·马修·弗莱希斯德是什么关系？”

“嘶——嘶——”此时的白兔子就算想回答也说不出话来。

saya的脑袋里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回放着刚才书里看过的内容，里面并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是她想多了吗？她的手缓缓松开了。

“那个人，走的时候，说下次，再一起玩，但是……”啧啧，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委屈样真叫人可怜。

“你把我当成了他，是吗？”

白兔子低下头，然后点了点头。

“行，只要你不是他的同伙，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总算冷静下来的saya再度坐回椅子里。

“同伙？”

显然，它连什么叫同伙也不知道。

“算了。”她放弃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书看完。”

听到这话，白兔子立马高兴的点点头，在saya的对面又变出了一张黑色的靠背椅，然后蹬着它那双小短腿费力地爬了上去，安安静静地坐着。

既然它如此执着的希望她看完这本书，那么书里一定有线索。而且从现阶段的结果来看，比起和它继续这鸡同鸭讲的对话也许看这本书能更快让她获取她想要的答案。

语言本身并没有失去效力，起不了作用的是因为传达不到对方的心里。要让语言发挥其作用的唯一途径就是扩展知识。

总的来说，这本书里记载的就是关于这个家伙的事情。读到现在为止，她不能说完全理解，但是凭借着多年与怪人怪事打交道的阅历，稍微也有点明白了。

根据书里的描述，这个家伙是被称之为“暗夜圣灵”的“东西”——之所以称为“东西”，是因为saya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属于生物呢，还是幽灵精灵之类。它的能力是能够变成人类心中所期望见到的对象的模样，实现对方的愿望。

第一点saya已经见识过了，所以也理解了它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这句话的含义。说白了，它没有自己的样子，它就是像影子一样的存在，或许形容为镜子更准确一点，因为它能映照出别人的内心。

至于第二点实现愿望——切，这不是和她别苗头么，角色重叠了好不好。

关于这个，书里的措辞也显得暧昧不清。不但听取愿望的过程和台词千篇一律，结尾也完全是模仿童话书里“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的在一起了”的模式，啊，谁谁谁幸福的生活在了乐园里——

乐园是哪里？

那傻瓜兔子还在这一片黑暗之中藏了个乐园吗？

能实现愿望的乐园吗？

完全就是天方夜谭的故事走向嘛。

所以她刚才才会说太无聊，看到一半都看不下去了，因为几乎每段故事都是一样的结尾，干脆直接看最后几页好了。她把书快速往后翻了翻，然后看见了一张画着熟人面孔的插图。

这小子，不好好复习在干什么啊！

不对，仔细一看，插画的背景是图书馆，丹尼奥正抱着书包落荒而逃。而他背朝的方向，正在和“暗夜圣灵”交谈的居然是那个从综合体育馆顶棚坠落下来的女孩子。

原来是这样的机关啊。

所谓乐园，所谓实现愿望，是以这种悲伤的方式来结束的啊。

也许这么说对那个不幸死去的女孩子有点抱歉，但幸好插画的主角不是丹尼奥，不然那天她看见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那个傻瓜，稍微不看着他几天，就差点被死神带走了。

看来，不能放任这只傻瓜兔子再继续玩下去了。

即使，她在它的身上感觉不到恶意。

应该只是理解程度的差异吧，就像它不明白什么是死去一样，对它来说，它的目的它的行为就只是在“找朋友”而已，只是在找能够一起玩的人而已。它并不知道接受了自己邀请愿意和自己一起玩的人会死去，就算知道，也不认为那是“死”。

这是何等悲伤的故事。而这本书一直在记录着这些悲伤的故事。

每死去一个人，书页就会增厚，这简直就像是一本死亡日记。

而这只兔子，就是寄宿在死亡日记里的死神，一个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的死神。

所以，可恨的不是这只兔子，而是灌输了“朋友”这个概念给它，让它对“朋友”这个对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执着，却又弃之不顾的斯蒂芬·马修·弗莱希斯德。

都怪他干了多余的事，又如此不负责任，才让这个笨家伙走上歧途，现在居然还要她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如果她不能纠正它，她也会自杀吗？

开什么玩笑！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自杀的。

“呐，傻瓜兔子，你的愿望是要找一起玩的朋友吧。”

没办法，事到如今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谁叫这个该死的左眼，从进来开始就发动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