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2)
在林小茜进百货公司上班之前,她不知道还有余春丽这个表姐,据说她母亲是林小茜父亲的远房亲戚,父亲一惯淡薄人情,一些关系更亲的亲戚平时都很少来往,更别说这房扯不上什么边的亲戚。但表姐很热情,主动到林小茜的柜台前来告诉她,她就是她的表姐。
表姐中等个子,身形单薄,瘦削的脸上架了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小而耷拉着,还明显有些变形。她张大嘴巴呵呵地笑着,说话的声音有一些黏,和她的五官相貌有些违和。不说话的时候,两片极薄的嘴唇抿在一起,嘴角扯得很宽。眼神里透着锋芒,好像时刻警惕着身边的人和事。
余春丽是百货公司的会计。林小茜到三楼的财务室去找过她,为报销发票的事。她很热情亲昵地走出办公室,搂着林小茜的肩,把准备好的款项装在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里,递到了小茜的手上。其实这笔报销款有一点点违规操作,但表姐似乎很轻松地报销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余春丽那年三十岁,她丈夫周建比她小两岁,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一米七八的个子,略显稚气的圆脸上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神态和举止也透着愉快和轻松。他们走在一起显得不协调,但他们亲昵的态度又多少化解了一些感官上的突兀。
余春丽的母亲姓林,在多年前文工团下乡演出的时候,认了林小茜的父亲为兄弟,其实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只是同姓而已。这门认下的亲戚平日里互相也没有走动,直到林小茜进了百货公司,两家人才仿佛突然想起对方似的,开始频繁来往了。
林小茜叫余春丽的母亲大嬢,那是一个性格爽快态度和气的妇人,她的丈夫比她大十多岁,特别瘦小孱弱,常常面带微笑却喜欢沉默。余春丽俩夫妻带着女儿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百货公司宿舍楼的房子便空着,堆了一些旧家具在里面。余春丽见林小茜住集体宿舍,就叫她搬去那套空房子住。
那是一栋六层的旧宿舍楼,余春丽的那套在602,一套二,有厨房和卫生间,仄仄的阳台外面是一条公路,公路的前方是一些农家的平房,再延伸出去,是一些农田和远处的东门河坝。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公路上来往的汽车,听见车轮滚滚和急促的高一声低一声的喇叭鸣叫。放眼一望,视野开阔。林小茜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空间的私密和实实在在的孤立。
阳台的角落里有个大圆水缸,里面还盛着满满的一缸水。林小茜伏下身去,凝视着水面上映照出的她的脸,面如满月,肤如凝脂,眼如寒星。长长的漆黑光滑的独辫子从肩头滑落下来,垂荡在胸前,在水里闪出幽亮的光。她花瓣似的嘴唇紧抿着,渐渐露出了一抹凄美的笑意。
夜晚天黑透了的时候,她端一大盆水到阳台上,在半封闭的空间里,她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立着,面对远处的河流和山脉,仿佛站立在天地之间。温热的水浇在身上,像电流触遍周身,有种麻酥酥的畅快。她扯开了喉咙,开始放声歌唱:爱人爱人,我的爱——我等你回来,诉说情怀——爱人爱人,我的爱,我等你回来,诉说情怀!歌声在黑夜里荡漾,飘散开去,哗啦啦的浇水声伴随其中,更显出些许快意。也许楼里四周的邻居都听见了,在他们的想象中,这是怎样的一副画面?管他呢,林小茜并没有去想这么多,她只管畅快地唱着,在她一丝不挂面对天地的时候,她只想吼出最原始的心声。
付昇退伍了,在家等待安排工作。
林小茜晚饭后再不用把自己独自关在屋里写信看书记日记了,她和付昇一起去郊外散步,走在幽静无人的泥巴小路上,付昇的话便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有时又突然沉默了,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他们穿过一片庄稼地,走到了山坡的边缘,靠在土坡边上,他们坐了下来。
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个人。只有初冬微凉的风吹刮在脸上。林小茜想起夏天那些傍晚,空落落的心里无依无傍,她有时候就会独自来到这片寂静的郊外,坐在一片荒凉的草地里,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沉思,思绪总是飘向遥远的云南,付昇所在的那个城市,猜想着他此时的行踪。僻静的郊外几乎没有一个人经过,她忘记了害怕和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不被打扰地、专心专意地思念付昇。那思念甜中带苦,圆满而空虚。
此时付昇就在身边,再也不是她一个人形单影只了。她闭上了眼睛,头靠在了付昇的肩头。付昇搂住她,问她冷不冷。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顷刻已经进入了梦乡。有时候他们在夜里走很远的路,寻到一片橘子林,在树影婆娑的黑暗里,付昇脱下他的外套铺在坚硬的泥地上,他们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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