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沧海信(2/2)
“世伯此言差矣!”千秋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薛昭脚步一顿,微微侧身,只见千秋和秦细细踏着满地未扫的落叶携手而来,一身蓬勃朝气仿佛将薛府秋日里静谧的庭院都催发出了几分生机。
仿佛想到了什么,薛昭轻抚胡须笑了:“你待怎讲?”
“古有赵括少年天才,终归是纸上谈兵之辈,试问这世上安有不经大战之名将?纵有璞玉,不有雕琢磨砺之苦,何以为社稷之圭璧?”千秋神情语气分外认真,“千秋犹记得人们口口相传的世伯当年白袍入阵之勇,但我大唐河山辽阔,世伯又怎知不会有后起之秀能继承先辈之伟业呢?”
薛昭笑着颔首,眼前千秋的模样慢慢和当年劝他从军的妻子柳梢重合,他不由恍惚了一瞬,原来日月如梭,转眼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他也已近知天命之年了。“你说得对,”他的笑容多了几分欣慰,“是世伯狭隘了。后人有才者不知凡几,若都能得到历练,待他日长成,必能保大唐江山万代。”
“不过,现在就世伯看来,你们这一辈中的佼佼者是你无疑啊!”
“世伯谬赞,千秋年幼,不过蒙众位兄姊抬举而已,其实千秋今天贸然登门还有一件事,”被薛昭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千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昨夜薛二兄在宫中值夜,而千秋先行回府,倒是让他劳累了一夜。千秋心中愧疚,所以特地来看看他有没有回来。”
薛昭了然一笑,朝她挑挑眉毛:“他啊,跟你前后脚进的府门,世伯看他累得脚步虚浮,打发他去歇着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入睡。你是不是有话问他?不然,世伯派人把他叫起来?”
千秋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他既然平安归来就好,有什么话等他缓过神来再说,不急于这一时。那世伯,千秋这就先告辞啦?”
“你等等,世伯找你有点事,”说着,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薛讷,“大郎,你先带着秦五娘子在府中四处逛一逛罢!”听这话的意思,薛昭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就连他的亲儿子薛讷都不适合在场。
千秋迷迷糊糊跟着薛昭进了书房,薛昭先打开了窗户,然后关了门,请千秋坐下。等她坐定,薛昭问:“二娘,这些年来,你可曾怨过阿帆?”千秋闻言一愣,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阿帆是越沧海的乳名,千秋年幼时和越沧海玩耍,每每被他逗急了就会追着他打,还连着姓叫他“越阿帆”。自从两人失散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些往事,仿佛全部忘记了一样,所以,即使先前在她面前提起过越沧海,薛昭心里其实还是不太确定她的态度,这下只有两人在场,他干脆就直接问了出来。
“儿自然是怨过的,”低头抚了抚袖子,千秋答道,“刚到天机门的第一年,儿总是在箭靶上挂着写有他名字的纸条。但是慢慢地,儿就只想他好好活着,有一天能完完整整站在儿的面前,这就足够了。论起狠心,他才是最狠心的人,这么多年到底是生是死,杳无音信。”
千秋鼻头有些发酸,仰了仰头看了一眼房梁,再低头时面前就已经摆了一摞新旧不同的信笺。
“世伯,这是?”
“你看看就知道了。”
千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一看到“仁明先生夫子函丈”八个字,扯了扯嘴角:“世伯,这是您哪一位徒弟的信吧?为什么让儿看呢?”
“你不要着急,继续往下看。”
千秋依言继续往下看去,慢慢地,她的脸色变了,当看到信末落款那一个“帆”字印鉴时,她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还活着?!”薛昭双目微阖,没有回答她,千秋又拿起一张信笺看了起来。这一封信比上一次略早一些,说的是山中柿子熟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请薛昭去尝尝他亲手做的柿子饆饠。再往下看,都是少年絮絮叨叨跟最亲近的师父聊一些山中见闻,民间疾苦,天下大势,偶尔,少年也会提起另一个人——他在信中用“千千”来代指她。
“这孩子不知听谁说的,喜欢的人会给对方起一个独一无二的称谓,听起来让别人浑身难受,他自己却不觉得,是吧——‘千千’?”薛昭终于开口,语气亲昵地抱怨了一句。
“这个越阿帆!真是一等一地讨嫌!”千秋红着眼圈将桌上的信看完了大半,“等我、等我见到他,我一定要——”
让你把这些话一字一句亲口说给我听。千秋在心里默默补全了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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