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3（1/2）

五

我们买的是火车票的卧铺，三天两夜才会到上海。我们在各自洁白的被子里对着脸，外面是高低起伏的山峦，不时有山中的小村落出现，把人类和自然融为一体。

“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打工，维持生计。”

“不上学了吗？没考上？”

“普通大专而已，不上也罢。家里辛辛苦苦省钱缩食供我上学，我到底不是上学的料，高考完之后我就有预感，自己恐怕考不上什么好的学校，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说，结果就传来了噩耗，我在考场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去世，母亲平生最大的远望就是看我走进大学的校门，但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所以我就打工挣钱，供我妹妹读大学。”

“不可以，”她认真的在被子里冲我摇头，“不可以，你必须的上学。如果你不上学，那就没有学历，没有学历意味着什么，你的后半生只能靠做体力劳动来维持生计，但你年纪大了呢，你干不动了呢，该怎么办，专科是不好，但至少有个文凭就能有一个像样点的工作，这个社会看重的是文凭，所以就拜托你忍耐着三年吧，好歹混个毕业证，我求你了，答应我，你钱不够我供你上学，我给你钱。”

“我没有想过我老了的时候，所以我现在年轻，我干的动。”

她的瞳孔痛苦的放大，哭了出来，“不，你骗我。你骗我。”

“你小点声，别人都在看我们。我骗你什么？”

“你要死，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笑道，“你开什么玩笑。”

“你骗不了我的。我知道你讨厌这个世界，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感觉了出来，就像你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知道我喜欢你，我是同性恋。”

“闭嘴，不要在说了。”我大声制止了她的话语，厌烦的看向窗外。白天，晚上，倏然即逝。

夜晚，10点多钟，别人其他乘客都睡了之后，她端了两桶泡面，我们坐了狭小走廊上慢慢吃了起来。沉默随着气味在空中飘散。过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母亲的保险可以供我上到大学毕业。”

“真的吗？”她笑了，看着我眼睛道，“一定要这么做。我跟你说一下我的生活，我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生活富裕，不愁吃喝，所以我不为生计发愁，只是到年龄后他—我的父亲，会给我找个好人家或者是商业联姻把我嫁掉就行。”

“那么我和你完全相反，我从小家境贫困，父母远在他乡打工，供我上学，而我一向都对学习提不起兴趣，为了不辜负他们，我就忍耐拼命努力学习，奈何我就是不是上学的料，高考完之后，我知道自己考的不怎么样，我想对他们说我不上了，打工供妹妹上学。但我还没说出口，电话里父亲低沉悲泣的声音传来，说，我妈不在了。”

火车的汽笛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像是在另一个时空，陌生的感觉让人心无着落，产生孤独低落的情绪。火车已经走了一天一夜。

清晨远方田野里有大片的向日葵，迎着太阳开放，我拿着卡夫卡的《城堡》翻开第一页，是离开拉萨时在火车站买的，长长的旅途中可以打发时间。她躺在床上塞着耳机听音乐，头随着火车的颠簸或者音乐的节奏来回摇摆。

“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

“我没有喜欢的作家，但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是《飘》”

“哦，说说看。”

“因为喜欢瑞德啊，他据说是作者玛格丽特心中的完美情人呢。他叛逆，富有，精明，善于应付女人，与旧的道德观念背道而驰，勇于接受新的事物，又有深沉的爱，圆滑，善于人情世故等。总之，简直就是霸道总裁小说的鼻祖，永恒的传说，永远的经典。唉，男人要都是像瑞德那样就好了。”她眯着眼微笑的说。

“那你就是喜欢瑞德那样的霸道总裁范的男人喽。”

她坐了起来，“如果真有那样的男人的话我会喜欢，但我不是思嘉，他也不可能会喜欢我。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没有喜欢的。”

“你在看什么书？”

“卡夫卡。但我还没读过他。”

“我也没有，回去后可以读读。我一般比较喜欢欧美文学，你呢？”

“我喜欢日本文学。”

正午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窗外田埂上有朵朵野花随风招摇。我们躺在床铺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文学，小说，旅游，摄影，历史，天文……

最后一晚，这次我们知道这是彼此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旅行中的种种只是短暂的火花，回到城市，依然我们都要各自回归个人的生活。我们拥抱在一起入眠，给彼此带来点点温暖和陪伴。

随着乘务员甜美的声音结束，火车到了上海站，我们走在提着大包行李的人群中到了月台，我看到不远出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着，车外两个人看着她，我知道他们两个是来接她的人，我们要彻底的告别了。

她说，“暗香。暗香是吧，我们真的挺有缘的。”她的笑容充满都市年轻女孩的活泼。

“是的，小雨。”

“其实小雨只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是楚笑语，欢笑的笑，语言的语。”

我低下头用力笑了起来。想临走的时候要开心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