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何必亲自来寻，你只顾你自己便罢了。”我挑眉，满脸戏谑的瞅着他，心里却仍旧疼痛不已。

“……我们回去吧……”似察觉了什么，姬发只拉着我，往前带。

“不必装了，你的抱负我何尝不知，可惜，苏家可不会去当这出头鸟。”我冷笑着，挣开他的手，满脸讽刺。

我应了苏夫人，不会置苏家于险地，而这姬发，却想将其卷入祸端，从一开始，他就是我的敌人。

“……我西伯候府哪一点不好，哪一点配不上你冀州候府？你拒绝得如此强硬，再没回圜之余地？”他皱眉，声音有些不甘。

“你争这天下，拿我苏府当刀子使，哪是真心联姻？”我反问。

“若我挣得天下，你乃正室王后，即使冀州候一脉只留你一人，仍光耀门楣，如何使不得？”

“呵……”我嗤笑一声，“你当我真只求虚名？”

“世上有哪个女子不想如此？”

“那你尽管去寻其他女子，何必来祸害我苏家。”我起了火，声音有些嘶哑。

“……依然，咱俩毕竟相识一场，你嫁我，或嫁我哥，我保你一生安宁，总好过其他不相识的男子，草草一生。”他望着我，我几欲信了他眼底的诚恳。

“既无情，何必强行嫁娶？”我眯着眼，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这个人，我并不熟识。

“情？”他笑起来，“何足挂齿，我对你，还不够深情？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要男子对你真心，我便给足你真心，你要男子对你温柔，我便能给足你温柔……”

“哈哈哈……”我笑起来，泪水又不住涌出，姬发还未说完的话，被我打断。

“……我要的哪会幼稚到如此，我兄长的死，终和你我脱不得干系，如今，又打起我苏家的主意，姬发，你究竟想要到怎样一个地步方罢？”我沉了声音，内中总有无尽怨毒之意。

“……苏全忠的伤，是崇黑虎打的，我冒充父亲的名义去说情，已是念着昔日情分，他的死，怎会与我有干系？”姬发冷笑起来，再没昔日君子风度。

“你的阴谋引得大王出兵围城，此刻又何必装好人？”我捏紧了手，心里又是一阵阵的疼痛。

“我？吾何其辜矣！那时你已与我兄长定亲在先，苏护刚直，不愿将你交给大王，怎赖得上我？”姬发辩白道。

“若非我父亲刚直，怎会沦为你手中可拿捏的筹码？”我死死盯着他，颇为不甘。

看着我愤怒的脸，他忽然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边似笑非笑，语调复又柔和起来：“依然……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何必与我生分到这般地步呢？”

“……我仍记得那日郊外河畔前，花灯簇拥处，灯火映得你越发清灵，杏花纷繁，那一支木簪，便是我的心意……”他轻柔的说着，一边慢慢靠近，感觉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拖住我的后脑勺，作势要吻——

“啪！”所有的怨气，凝在手上，这一巴掌，虽比不得男子，但却是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气力。

我退开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此时，再没了理智，我只是一具躯体，一具受怒气支配的躯体。

姬发并不诧异，面色从容，白皙的脸上有一个赫然的红印。他笑起来，口气自然：“这一掌，是恼我瞒了你苏兄的死讯？还是恼我，将你看得太肤浅？抑或……”他顿了顿，一脸严肃的望向我：“恼我娶你另有所图？”

“姬发，你聪明过了……”我有些无力，眼泪不自主的又滑下来，跳跃的灯火迷蒙了我的眼：“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再也不想当做别人的筹码，再也不要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不要了！都不要了！我宁愿自己学着耕地，搭房，做饭，也不要在一个地方白吃白住，受得这样的煎熬。

我要护的，只不过一个苏府。

不要谁成全，我自己护。

“……那……你走吧……想去哪，就去哪吧，我，不留你了……”姬发笑着，一如往日，儒雅又知礼，像一个无比谦逊的绅士。

我蓦然抬眼，望着他，眼神惊喜又惆怅。

那一霎，不作任何停留的，我转身，护着手中的灯，向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

颇有些颓势的野草，在我脚下簌簌的响，我似乎还是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慢慢的远了，又慢慢的，消失了。

我笔直的走，不知这荒野有多大，手中的油灯早已枯竭，那一柄青铜灯台，我仍握在手中，不知疲倦的举着，脚步从方才的大跨步，成了一步一顿。

眼前的黑，早已不能再让我恐惧，苏全忠的死，才是让我最恐惧的，也是我最伤心的。

累吗？

何尝不呢？

我在心底暗暗问自己，即便这样，我仍然必须继续向前走，走到我生命的枯竭处，像这盏灯一样，油没了，才甘心被黑暗吞灭。

不知何时，天色开始发青，我依稀开始能看清脚下的路，我站住，眼睛疼得厉害，却不能就这样闭合，我还不甘心，还没到安全的地方。

身体已禁不住这样的跋涉，我只得坐倒在地，就这样等着天亮。好在地上的草尚未枯尽，这样坐下去仍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