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事1（1/2）

东方沙漠里夕阳渐落，银河露出一点薄薄光带横卧空中，东方星辰闪烁，启明挂在红紫相间的天上，明亮异常。有风抚过落夕湖，红色的湖面上微波粼粼。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寂静的空气，玫德用红色的棉布将婴儿裹住，穿过沙漠下八卦殿里层层石门，将孩子抱至袁宣峻的怀里喜道：“恭喜公子，是位千金。孩子虽然早产了两个月，好在很是康健，母女平安。”

袁宣峻抱着孩子，喜不自胜，看着孩子闭着的双目微卷的双手笑意不止。一时才反应过来问道：“阿曌呢？我可以见她了么？”

玫德见他双手颤抖，头上因为紧张冒出细密的汗珠，头发湿了一片，“小姐累极了，才让玫荣灌下糖水含了参片，现在小姐应该恢复力气了。只是产房血腥，不吉利。”

话未说完，就被袁宣峻急急打断道“什么话，我这就去看阿曌。”

白纱轻掩的石床上铺着素麻的布，浸着薄薄的湿润汗水。房中通风极好，靡靡血腥尽散，亦并不觉得过冷或过热。南荣曌躺在哪里，枕着一方刺绣的福寿灵芝与胎神的软枕，面色微白两颊透红，一头辫子与散开的头发混在一起湿透了。

玫言唤了一声公子，便过来接过孩子。袁宣峻从玫荣那里取过热的毛巾蹲下给她擦脸，轻柔道：“阿曌，辛苦了。咱们的孩子很像你，玉雪可爱。”

南荣曌恢复了力气，由得他捉了自己的手握在手中，缓了缓道：“我以为你怕这里不吉利只顾及孩子，不来看我呢。”

袁宣峻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轻轻拨开她贴在额头上的碎发，眼中柔情满溢，温和的语气仿佛将空气化开一般，斥道：“胡说，如今当娘了竟还这么小气。”又笑道：“在我心里你才是最要紧的。”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南荣曌见他这般认真便止住了玩笑道：“孩子叫什么名字可想好了?”

袁宣峻摇摇头道：“名字可不能全部由我取，否则过一段时间你想起来了，得怪独占了功劳。不如我们一人想一个字，合起来就作孩子的名字可好。”

南荣曌想着什么，娇俏道：“我没有力气想太多，不过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咱们第一个孩儿是要随我姓的，可不能反悔。”顿了一顿，复道：“我们第一次相遇，满月光华很美，月字可好。嗯，我也不能太霸道的，你想的字排在前面。”

旧的记忆浮现出来，两人相视看着，脉脉含情。袁宣峻示意玫言将孩子抱来给他，看着孩子睡的熟，抱她在她身侧，在她手上画出一个堇字低声道：“阿曌，你看，年年美好事事如愿容貌娇丽动人，你觉得堇字可好？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衣裳绣的花纹亦是堇花。就叫南荣堇月，好不好？”

南荣曌轻轻点头道：“嗯，很好，就叫南荣堇月。”

二人看着孩子笑着，玫德亦笑言，孩子虽小眉目却很像她母亲。嘴却秀气，很同她的父亲。

替阿曌把脉后，知晓她虽身体康健，却因产后失血略显虚弱需要好好睡着，又担心她心血来潮想起身去外头逛。就令玫德端了安神的汤药来，亲自用木勺喂她。

果然才喂得半碗，就听阿曌抱怨道：“这里一点阳光也没有，也不知道是天黑天亮的，你带我出去走走呗。”

话未说完，双目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袁宣峻放下碗，轻轻道：“傻瓜，你困了，好好睡一觉，醒了我就带你出去散步。”没等阿曌回答，便沉沉睡了过去。

袁宣峻柔声笑了笑，又抚摸孩子。对着玫德道：“我去抓几条鱼来炖汤，阿曌要是醒了你们过来唤我。”

玫德几个轻声道：“是。”

待他走了，玫德对着玫言扬了扬脸，玫言明意暗暗同她出去到膳里张罗药材。房中只留下玫荣边做针线，边照看二人。

膳房里烧着干燥的胡杨木，火上炖着下奶的药膳，香味徐徐而出，水汽弥漫着整个房间，在石壁上凝结成薄薄的水珠，潮湿了一屋子的空气。

玫德扣了墙上的机关，门一转关上，只有通风的暗格，转换着房间里的温热。

玫言整理着新鲜的菜蔬又切着泡制好的香菇，忽而停下。看着脸上点点雀斑，一身浅灰色麻衣，头发束成平髻别着两支素银簪子的玫德长叹一口气，又仔细听了外头没有动静后道：“公主就这么生了孩子，若是回去了可怎么办？”

玫德将温着羊奶皮子挑出，正视着她的双目道：“公主任性，劝也劝不得。旁的事都不要紧，皇上也不管公主，只是与王家尚有婚约。王家手握兵权权的，在朝中又受倚重，王公子与公主也是青梅竹马，回去也不知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玫言顿了一顿，疑惑道：“莫非公主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与袁公子长相厮守？见他们这般恩爱，想来也未可知呢。”

玫德微微一笑，缓缓道：“虽然难得有这样一个文武双全，又守着离恨天这里这样巨大一笔财富的俊俏公子真心疼爱公主，公主又是真心喜欢他，又生儿育女。可是，哎，若是真的留下了，小姐这五六年的布局不就白费了？”

手中的勺子跌落在地上，玫德看着墙壁上雕刻的花纹发愣道：“男女欢好哪里能比得上皇权在握？只是可怜公子尚不知情。以公主之智谋，只怕早有万全之策了。咱们不必担心这些，听公主的就是。”

玫言黯然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这半年海东青传递来的消息，皇上修仙炼药，宠幸新妃，公主皇子们各据势力，总而言之朝中不太平。公主在秦为质多年，也不回月氏，只怕以后回去了，也失掉了最好的时机。”

玫德晾好了奶皮，再四确定了这隔音的石壁外并无六耳道：“我何尝不明白你的担忧，公主母妃早逝，又无母家可以助益，虽同颇有权势的王家有了婚约，眼下也是废的。且皇上偏私，朝臣又一向以为公主木讷任性，未治理过封地，又未临朝处理朝廷琐碎。眼看着，正是希望渺茫。”

玫言静默半响才道：“其实离恨天真是世外桃源，难得的好地方。公子对公主又好，一辈子在这里，也是远离是非，乐得自在。”

玫德冷声质问她道：“咱们跟着公主多少年了，你真真觉得公主甘于在此草草一生？”

二人相视，明白南荣曌并不轻易信任任何人，许多事情不会让她们知晓。也一直不敢多问，不敢多猜疑。

玫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感概这样平和的日子实在难得，复叹气道：“姐姐说的是，咱们只需尽忠职守，追随公主就是。”

玫容手里一针针刺绣扎出娲皇护子图案，听得堇月微弱哭了两声，见自家主子睡得深沉丝毫未动，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心疼的抱起那瘦小的孩子，用竹管子吸住一点清水灌在她的嘴里。堇月得了一点水份，顿时不哭了，侧脸向着布的一侧，睡得安详。玫容一向喜欢孩子，抱着堇月便不肯撒手。

暮色四合，天空中的星辰光耀夺目。映在湖水里，立在边上，犹如置身太虚之中。

天上一轮圆月，湖中一轮水月。

落夕湖里特有的白鱼夜里开始浮出水面，吐出一个个的泡泡。袁宣峻立在落夕湖边，手持一杆鱼竿，挂着晒干的鱼饵。篓里放置着三尾莫约二三斤的白鱼，嫌弃都小了些，直等到有大的出现。

湖边枯树边有黑色的人影伫立着，气宇轩昂不怒自威。见他钓鱼亦是笨拙，便朗声嗤笑道：“你若要鱼，只需一掌，十条八条也有，真是白费功夫。”

袁宣峻气质儒雅兼眉目清秀，虽只比来人年轻几岁，却看着仿似年轻十岁一般。回首看他，不是掌大秦五十万兵马的蒙骜是谁，二人结拜多年，感情深厚。长风吹起袁宣峻的头发，转身笑回蒙骜道：“真一掌下去，还有什么意思。鱼拿回去了也是死的，吃着不新鲜。”

蒙骜头戴虎纹冠束，身着数十年来仿佛不曾变过的黑色常服，连带着严肃了几十年的脸。有时候袁宣峻亦会好奇，他家的男人人人严肃，莫真是一脉相承的过度耿直？

蒙骜见他看着自己目不转移，寒着语气躬身道：“贤弟，许久不见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袁宣峻收了眼神玩味道：“正是许久不见大哥，好奇大哥贵为大秦驸马，又是大将军，这俸禄竟然置办不得几件好些的衣裳么？来日战场上旧日的手下败将看了，是否会以为您是几十年不换衣裳的。”

蒙骜看了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裳一眼，无所谓的回复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想着正事，从怀中取出一件黑色的玉珏，复走到他跟前道：“还未贺贤弟新婚之喜，这是夫人挑选的，还望贤弟收下。”

袁宣峻接了黑色的玉玦对着月光，只见里头镶嵌了明珠一枚，透着莹莹光泽。感概不愧是英公主的眼光，果是吉祥且价值连城的宝物。欣然收下道：“这礼物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我夫人才为我生下了千金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