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幻餍阵诀(二)(1/2)
火焰山蜿蜒曲折八百里,焦扇一起烈焰随风而去,荡漾在河水上空,沟渠死气一滩。地心淤泥被太阳蒸发作灰尘,升到天空污浊连天,与火焰交错缠绕,生生隔断了青天白日光。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黑暗,似乎早被光明摒弃,他只是一条输掉了一切的可怜虫。
六丁神火自胸膛贯穿而过,可以眼睁睁看见自己身体上皮肉绽开灼烧出燎泡,肌肤一寸一寸化成烬。炼狱一场,此去数百年岁长,疼痛感随着血液一同流失,还记不记得这一生走过的路,遇过的人,犯过的错?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印象里敖寸心那张大脸盘子鼓囔囔的,似乎还没长开啊。
“小三……”
“什么小三真难听,换个叫法。”
“额咳…寸心,你看敖玉的那个娃娃亲小媳妇,模样妖里妖气的比你还疯,一点没个公主样。你三哥平时傻乎乎弱鸡似的,怕是吃她不住,以后有的是他的绿帽子戴喽。”
“你你你骂我就算了还骂我三哥啊!!人家敖玉长得好看气质又出尘,就比你这个混子强多了好么?!”
“好看顶屁用,难道你长大了嫁人也嫁个这样老婆都管不住的娘娘腔?”
“我……”
“三儿啊,我告诉你啊,你要嫁就得嫁像你哥我这样的铁血真男人,我保险三天两头给你抽抽龙筋松松骨头,把你收作得跪下来管我叫爹!”
“你!死小子我今天跟你没完!!”
一语中的,她有朝一日成人,果然相好了一个长得好看气质又出尘的娘娘腔……也就是那个杨戬。
那天小寸手脚被扣着不得动,脖子却能伸得老长,耳朵都快贴去水面上,笑嘻嘻着一脸梦幻又少女,仔细听岸上那位大喊‘岳父大人,我这个女婿你不认也得认’。
她说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像杨戬那样威风又嚣张的人,跟惧怕玉帝惧怕天条的羸弱脓包好不一样。她说,她的意中人在海岸等了她十天十夜,还要接她去拜堂成亲呢……
当时的心情有点复杂,不知是被感动到还是被气到。觉得她眼界里没人,合着我不威风?我不霸气?怎么你还能喜欢上一个神女思凡生出来的杂种妖孽?
事往回想,也该庆幸兼侥幸吧?四海之内第一跋扈的小粉龙终于有男人敢要,他不用牺牲自己的童子身纳她入门下。一时有想哭出声的冲动,说是嫁妹妹,其实更像是嫁女儿的感慨,他猛地一把推开看守寸心的虾兵蟹将帮她解开禁锢。
声声嘱托,“你要嫁就赶紧嫁罢,收敛一下气性别动不动就要打人骂人,好好跟他过。”
一别经年弹指瞬,十载生死两茫茫。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此后相离不复见,她有良配,他双亲丧绝;她得偿所愿,孑孓不独活。他萧条一生,烧光整个躯壳,燃尽挫骨扬灰中最后一点余温,只做陪衬。
天上神灵哀愍仁慈,乞怜的目光俯身朝他望下来时,会叹气着摇摇头,问他服不服气,知不知错。
服气?呵,你算老几。
我为一方大王,八个哥哥仙籍有名,母亲神龙血脉,四海之内皆我舅你知不知道?你不防打听打听小爷我服过谁!我要吃那头秃驴同你有什么相干,了不得与秃驴的猢狲徒弟打一架,成王败寇我也只在他手里死一死,不要你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佛陀做好人!
“阿弥陀佛……”
云端上的洁白雾影周身泛起神圣佛光,无悲无喜,眼角垂帘时睦底一片苍茫,包罗万象,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玉净瓶盛着琼浆玉液静静立在主人左手掌心,右手单自结印,杨树枝沾染露水点点向他倾来,引用的不是枯木逢春的再生之力,而是驱魔降妖的地煞封印。
群山动,龟裂壑,岩浆漫。好似洪荒余业作梗,一时土起云涌,是谓撑天柱折,地基维绝。天傾西北,日月星移;地不满东南,水落尘土归去,十几里江流并合成灾。
毒火自不远处火焰山峰渡来,冲入结界将他团团围住,整个人如置身于道德天尊门中炼丹制药的八卦炉鼎。最后一眼看向人世间,只见到封印外一双盛满疏离与冷漠的眼睛。
西海长殿下,寸心的嫡亲哥哥,他们家族显赫,原本是从来瞧他不起的。
嘲讽的话自长殿下说出口,道出他的一生凄凉如此,何以不甘心跪玉帝为不二臣?
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啊……世界大可任我行,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玉帝老儿与灵山连通一气陷害我家,我化成灰都放他不过!
红莲初露藕色,观自在菩萨高高在上,是一切慈悲与智慧的化身。听到他自称天下第一还狂妄要与天作对,唇角似有微提。“你输了一切,一无所有,凭什么与天命相斗?”
“凭我一腔孤勇,能执常人所不执,堪忍常人所不承之境。”
“真是孽障。”
观音大士将杨柳枝放回瓶中,如脂面颊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云层里伴声传来阵阵唏嘘。在那样谦和至善的目光照耀下,怜悯一个人都显得超然物外。
“即是这样,贫僧便许你一条出路如何?”
“还望菩萨指点迷津。”
“六丁神火为太上老君炉中炼,昔日贫僧与老君博弈,将杨柳枝炙成焦干,斗战佛净坛使者所持兵器皆由此铸成。今日我渡来历练于你,你可受得?”
“受得。”
菩萨沉吟几许,远远在高处望着他一身被玄铁所缚,明明极尽卑态,眉目间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子狂傲煞气几乎冲出九霄去。
她自极乐世界来,见过太多痴儿怨女,见过太多桀骜不驯之人被命运摆布若任宰羔羊一般,即便是多年前叱诧一时的齐天大圣也不过如此……
他,会是一个变数么?
众生沉溺于苦海无边不知开悟,或许这样一来,反而可以为华夏大地挣来种种生机。
神灵眼中泛起一丝赞许,风中暖阳般点点辉洒在他的头顶。“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凡间七夜更,黄泉转载逢。鼍龙万岁孕育方可成长,神火中空间与地狱相接,受此刑,度日如年,刻刻如斯才能成事,其间痛苦非人想象……即便这般,你也受得?”
鼍洁轻描淡写地冷笑一声,“受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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