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缱绻羡爱(1/2)
屋子里鸡毛满地,哮天犬嘴里含块肉被寸心打发道外头吃去,晃晃悠悠着鸡血滴得到处都是。几乎每一方空气都夹杂着几丝飞禽类独有的膻臭,这对于一条龙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她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不下三遍,就连跟此不搭界的里间也同样逃不过被修整的命运。
最后,她走到真君跟前,虎视眈眈地将他盯住。
难不成她打扫卫生,还要把他充当秽物扫出去?杨戬心下有点把子不大好。
这个女人,许是幼年误食了朱砂,又许是脑子被开过光,故而行事愈发疯癫乖张。一时哭,一时笑;前脚还客客气气,后脚就跟你闹个没完;似乎是什么都不在乎,却能为你不顾一切;明明嘴上刻薄得很,巴不得你死了以后她好早些丢你去水里喂鱼,却真到危难时刻,毫不犹豫去到你身边。
杨戬想不通,看不透,不知道她图的什么,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才能当得起她的情深义重。
每次她来到他的身边,他总会紧张,不可名状的担心害怕。害怕一切不可抗力,害怕不能完完全全将她认清,害怕她会是自己的弱点,成当劫后余生唯一的此生眷恋。
其实担心又有什么用……这两年,我原本早该死了,除却对你的承诺,除却你警告我‘不许死’,左不过是,你早就成了我的此生眷恋……
所以,现在,她又发起疯来,是要做什么?
敖寸心却是个天生没眼力见的,只俯下身靠真君越来越近,完全不在乎那人眼里正抑制着多么深的抗拒和慌张。
她学着哮天犬的样子,鼻子撅得高高,怼在真君大人脸上,再全身上下嗅了个遍……嗯,挺干净的,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不用洗被子,也不用拖他去皂粉里搓一搓揉一揉。
杨戬惊恐地仰视着寸心,只觉得她那一对鼻孔最是扎眼,越盯着看,越是觉得放大了无数倍,与猪八戒的那一只好鼻子贴合起来,怕不是同猪胎的一对孪生兄妹。
收拾完,寸心沐浴换衣不下三趟,皮都搓去一层,一想到那只鸡的一身羽毛,如阴影一样挥之不去,回来又把狗子抓到塘里刷了一遍,由着它在日头里自行风干。
自那以后,敖寸心与杨戬之间的对话更少了,寸心为了避免自己半夜梦游又爬到他的床上去,到外间支了板子。没事只在外头待着,有什么事由他只管唤一声。
如此,两厢安好,无事度日。
为了排解生活中的乏闷,她与他渐渐同凡人一样过活。清晨,她会去菜园子里给秧苗浇水,煮上两碗稀粥,问他要不要吃,不吃就倒了喂狗。
会琇一些手帕,裁几件衣裳。一千多年,已经令她的女红足够好。她耐着性子,指上的绣花针灵巧穿梭,丝线缝去了昭华,绣过天边,牵住暮霭。明月升上来,掌灯烛火,火光微晃,摇曳在她脸庞,杨戬远远看着她,以为髣髴似梦不真切。
田里的青菜被那个婶子拔去了一大半了,只剩下零星的几棵,还不够一盘子。寸心叹息着摇摇头,端起一边的木盆对哮天犬嘱咐他看家,不要再出去闯祸了。
护着田坝的水塘水质还算清澈,是一个洗衣裳的好去处。寸心端着小木盆呆愣着,默默等着那个死了一只鸡的阿婶子在青石板上拿个捣衣棍正敲得卖力。
婶子抬头见到是她,赶紧挪出一块位子,笑眯眯招呼她过去。
敖寸心直以为是这位婶子转性了,很是受宠若惊,疑虑着走上前去,盆子也放下得颤颤巍巍。
“姑娘,你且跟阿婶老实交代,那屋里病秧子是你什么人?”
“弟…弟弟啊。”寸心捏住一把汗。
阿婶一脸识破地‘嘘’一声,“得了吧!你老娘又是个什么肚子,开过光还是怎么?生对姊妹都这样清奇的周正,个顶个的神仙一般,哄谁呢。”
这又是怎么说,难道要生出两个丑八怪她才能信了?寸心反问她,“你又没见过他,怎么就晓得他好看了?”
“嘿嘿,就你家那个破房子,我挑水的时候从那里过一过,什么见不着。”
看来哮天犬看家不得力啊,有生人都不会叫唤了。“他真的是我弟弟啊,生得两个差不多的才叫姊妹,万一有一个丑出天际,怕不是隔壁家借来的种。”
阿婶仔细掂量着,觉得她说的一番话颇有道理,感慨地点点头,直道,“可惜了可惜了,年纪轻轻得了邪风,倒是白瞎一张好模样。幸亏还有你这个做姊姊的,女孩儿家家也不将他丢掉。”
寸心只付和‘应该应该’,被人夸奖的滋味确实舒服的紧,又能骑在真君大人头上阿姊来阿姊去,更是心里乐开了花飘飘欲仙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我看啊,你身边是正缺个人帮你平摊,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哎,你既没许人家,我这个老人家给你相中相中,可好?”
诶,不是说着那个中风的瘫子么,怎么掰扯到我身上了?
寸心脸上一僵,笑容逐渐消失。“不…不必了吧。”
“要得要得!虽然咱俩相识不久,却怎么着都是邻里一场。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过得苦了,整好姑娘你又这样天生丽质,媒人好做!”
“不要了不要了,我都是半老徐娘,哪里还嫁的出去啊!”寸心着急得口不择言起来。
顿时,世界安静了。
大婶吃惊地盯住她看,只怕自己是花了眼,又拼命揉了揉,确定没看错。“痴话!小姑娘家家就敢自称半老徐娘,那我岂不是一只脚踩进了棺材?!”
糟糕糟糕,差点忘了对面的是个凡人呢,这样口无遮拦,把人家吓坏了可不好。
敖寸心慌张的闭了嘴,由着阿婶一个劲说着相亲的事,再不吭一声,利索地把自己名下的两件布料子洗了,端起盆子只管掉头就跑。
身后阿婶子的嗓门大得像一记雷,从水稻田中央的幺孖塘,传到几十米以外的茅草屋。趴在大门口的哮天犬吓得一激灵,寸心也吓得一激灵。
“就这样定好了,过几天得空了我领着人去见你一见!!”
寸心头也不回,也不予理会,只当是婶子随口说说。她与她又不甚熟络,经过这里还要偷摘家里的菜去,可见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助人为乐的人,又怎么会真当为了她而上心这些?
直径返了屋去,迎面撞见真君大人的目光。她往左走他往左看,她往右走他也往右跟……应是大婶的大嗓门子他也听去了七七八八。那眼神太有杀伤力,不管是温情攻势还是幽怨的微小表情,都令她有些发慌。
他的伤势比较之前已经是好太多了,内忧外患排解,除却开天斧的那道真气清除不能,导致自身真元无法聚拢,奇经八脉阻断。就算他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强聚内力,真气反噬一样会冲得他伤上加伤,稍有差池,也是危及性命的事。
就是这样,如此反复,她明明再清楚不过,却也不敢劝诫一句。
也是啊,他是谁,他是杨戬啊。
这个名字,曾经每每被人提起,无不是闻风丧胆,或是谈之色变。那样的他,怎么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废人?
她便只能由着,复发了就治,治了再复发,一路磕磕绊绊,也不知哪日是个头。
天刚放亮,寸心端着匏瓜卺给零星的菜秧子浇水,下塘洗衣裳,去山上捡些干柴,回来时天已大晴。偶尔给哮天犬改善一下伙食,熬一锅大骨头汤。
高汤在炉火上呼噜噜的响,立春还冷,热热的水蒸气雾一样将小房子填满。香味熏得狗儿涎水直流,寸心手里得闲,又捡起针线缝着打趣时间。屋檐上的一排竹铃相互击打着,声音很是动听。
如此岁月静好,反而衬托得隔壁家大婶子说笑声又大又清晰,连带着天地也跟着抖三抖,以至于她领着一少年出现在敖寸心眼前,寸心都只微张着嘴巴呆呆望着,手里的绣花针都掉在了地上。
那少年许不足弱冠的年纪,穿着上也贵气得体。感觉寸心正看他,竟是羞红了脸面,忙不迭怯怯畏畏拱手作揖着自报起家门,眼见着汗都要跟着下来了。
“初见小姐,多有唐突。小生甄琼……门神秦琼的那个‘琼’,字号‘酉乾’,《颜氏家训》有云:‘二在天下为酉’,取‘酒’意,象酿器而中有实。”
好个‘甄琼’又‘酉乾’,也不知有的是酒还是钱。又许是,家里有矿。
倒是个眉清目秀的纯情少年郎,于她配对,怕不是老牛食嫩草,辣手摧鲜花。寸心这样想着,眼底里抗拒之情细细滋长。虽说现下仙凡恋没什么大不了,她却也不能眼睁睁由着这样的大好男儿被自己耽误。不说远的,只说哪天控制不住显了真身,一条粉龙在他家祖宅上空盘旋,还不把人家吓死?
她清咳一声,把隔壁家大婶拉倒一边。“阿婶啊,我都没答应,你怎么能把这小孩儿领我家来。我可跟你说,舍弟自中风以后脑子也不甚好,保不齐邪风发作起来,嘴歪眼斜着要跟人拼命呢!”
“瞎说八道!你弟弟斯斯文文的,哪有你说的那么骇人?”大婶立刻叫她打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既知我来,好菜好饭都做上了,又怕丑个什么劲!?”
怕丑?一个嫁过人又被夫家‘放妻’回来的老姑娘,皮都有三尺那么厚了吧。
寸心心下冷笑,眼睁睁由着阿婶带着那个腼腆的小少爷把手里的各种礼物放下,其样式繁多,毕生难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