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七（1/2）

临安城是不分昼夜的，白天各种商业贸易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来自各地不同口音的叫卖声和喧哗声，到了夜晚，那些白天拼命挣钱的人便一个个钻进了温柔乡，全没有了生意场上的精明，变成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

陈阿七陪着爹爹在和春堂听戏，和春堂是临安最老的戏楼，最初只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商人办起来的，后来这戏楼被当地权势霸占，请来了最有名的角儿，还找了些纤腰肥臀的女人，装饰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连那桌子也是百年的红木做的，杯碗瓶盖上有不少还盖着官窑的印。老板能这么明目张胆，据说是背后有了不得的靠山。

阿七爹是这里的常客，也是贵客。他倒不是多喜欢听戏，相反其实不懂得欣赏那些戏文里隐隐诲诲的情感，只是觉得咿咿呀呀地很有趣儿，尤其喜欢武生的桥段，那翻起跟头来叫人看了真是精神。陈老爷是这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讲究做派，这做派不能光是戴几串大金链子手指上扣满了金银玉饰就能撑起来的，陈老爷自认为觉悟高人一层，钱权都有了，这人的气就该提起来，不然走到哪儿都跟个人形的大铜板没什么区别了，听戏就是他提气的主要方式之一，陈老爷年近五十，幼时家境贫寒，自己是从倒卖瓷器开始发家的，年轻时什么人都结交了些，也有好几次差点被官府抓住甚至丢了性命，后来有钱了，便做起了正经生意，暗地里却黑白两道也占着人。

陈老爷膝下无子，只有阿七这一个女儿，阿七这名字，是街头算命的瞎子起的，瞎子说，贵人大都要有个贱名字，阿七生在陈家，以后必然是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有这么大的福分是上天给的恩赐，再起个大名未免向老天爷讨了太多好。阿七后来听娘说起，仍是很不中意这名字，什么阿七阿七，连着叫几声来跟打了一串喷嚏似的。

阿七知道，她爹听戏也就是做做样子，陶冶陶冶情操，可他听就听吧！偏偏每次还喜欢带着自己，别人家的女儿藏在家里还来不及，他爹倒好，说女儿家不能老待在家里不见世面，说虽然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可他陈全有的女儿不能比任何男儿差。

可谁说听戏能听出多少世面的？阿七心想，然后一低头，便看到楼下喝得面红耳赤仍然要酒喝的那些人，那丑陋的嘴脸令人反胃，鼻子快拱到了女人的胸脯里去，手也是不闲着，从后脑勺一直摸到膝盖窝，那些女人也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使劲儿把胸挤成两座高耸的山丘形状，脸上也是时时刻刻带着笑，笑得脸上的粉也随着眉眼一齐动，就像戴了一张煞白的面具，每次阿七看着她们的时候，都觉得这面具随时都会因为笑得太用力而掉下来。

阿七自然是不喜欢这地方的，看看爹爹，却正假模假样地摇头晃脑，她就不明白了，这台戏都已经听了八回了，还有什么好听的！到这戏唱完还有半个多时辰，阿七的屁股已经坐不住了，眼珠一转，眉头便皱了上来。

“哎哟！哎呀哎呀不行了，爹，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一边还用手捂着肚子。

陈老爷头也不回，只说：“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结果戏听完了也没见你回来。”

阿七顿觉不太妙，爹爹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但要她继续待在这里也实在叫她难受，只好把眉头拧得更紧。

“爹啊！我是真的肚子疼了，您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您忍心看我憋死么？要是不放心，您让小香跟着我还不行吗？”说话时还不忘作出痛苦的表情。

陈老爷当然知道这是自家女儿耍的小聪明，可也耐不住她的纠缠，只好允了她，为了防止她逃跑，还特意派个人跟着她。

“小香可没你滑头，让大牛陪你去，要是又跑出去撒野，看他能不能把你抓回来。”

阿七只听到爹爹说允了，其他的嘱咐就当是耳旁风了。船到桥头，她还能逃不脱大牛的手掌？

小姐精灵鬼怪是出了名的，大牛虽然块头大力气大，但也不能欺负一个小女子，再说阿七还是自己的主子，所以一离开老爷的视线，这态度就软了下来，好声好气地跟阿七求饶。

“小姐，您要真是肚子不舒服，咱解决了就赶紧回去吧！老爷可时时刻刻担心着您呐！小姐要想出去玩，赶明儿大牛陪着您。”大牛真是老实敦厚的牛脾气，对外面人不忍阿七受一点儿委屈，可对阿七可是一直宠着呢！真真是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的。

阿七嘟着个嘴，装出副妥协的样子，只说让大牛背过身去，转身便钻进了茅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