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2/2）

“你？”苏子玉眼中狐疑，想要问什么，却未问出口。

“霜儿，你怎么出来了？”公子站在苏子玉身后，皱着眉头问道。

“你们先走吧，我有话跟晋王说。”我侧过头看向公子。

他有些迟疑，也终究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退下。

我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回过头看向苏子玉，“承蒙晋王抬爱，小女子惶恐，请晋王恕小女子不能随你同去。”我一句话说得周到又疏离。

“为何？”苏子玉上前走了一步，他拉过我的手，眼里焦急“可是他们胁迫你？你不要怕，有我在，就是龙潭虎穴，地狱幽冥，我也要带你出去。”

我心里一阵抽痛，淡淡拂开苏子玉的手，扯开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了问晋王，可认识叶竹影这样一个人？”

苏子玉像是被烫了痛脚一般，猛地看着我，他知道了，他的眼神那么悲痛，就在这一瞬间他什么都知道了。

“不，我不认识，我不不认识她。”他连声否认，可我如何不了解他，若不是急于否认，何至于这般失态？

“是，似晋王这般人物，哪里记得我们这些如蝼蚁偷生的升斗小民，可是晋王，哪怕一滴水，于人无关痛痒，于蚁却是倾巢之灾。”我将头偏至一侧，不去看他落魄的神情，“公孙夫人是先晋王宠妃，自入了晋宫便是专房之宠，生出了长子公子子玉，公孙夫人全倾朝野，风光无两。可是她不满于此，公子子玉出世后，一直不受瞩目的王后怀孕了，公孙夫人知道纵使她当初权势，王后之子依旧是嫡子，她的孩儿无法成为太子，从王后怀孕那一天起，她便开始打算。好在，那年瘟疫爆发，她游走晋国上下，寻找治疗瘟疫的方子，她发现了叶竹影，叶竹影医术了得，又是女子，可在宫中随意出入，公孙夫人自认是天在帮她。叶竹影入了宫，便被逼着配药，配慢慢渗入人的骨髓，不被太医察觉的药，如此伤天害理，叶竹影如何愿意？可是这个时候公孙夫人查出叶竹影怀孕了，她用未出世的孩儿做威胁，逼她配药。终于，王后长期服了毒药，在生产那日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后来，公孙夫人一直把叶竹影母女幽禁在宫中，但凡有人挡她道路，她便命叶竹影替她配药毒害，直到五年后，再无人敢撼动她的地位，晋王一病不起，她成了晋国真正的主宰。此时，她知道叶竹影再留不得，便想杀了以绝后患，可谁曾想叶竹影得知消息，偷偷跑出宫去，可还是在雪地里被刺死，可她的女儿总归是活了下来。”

“别说了，你别说了。”苏子玉打断我的话，他的眼睛很红，映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妖异。

“公孙夫人是个好母亲，她桩桩件件都在为你考虑，为了你有如今的富贵尊荣，可我的母亲，她一样是好母亲，她至死都放心不下我的安危，她也是因为我处处受胁迫，才帮着公孙夫人做下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不顾他，依旧望着他的眼睛，句句说道。

“可这，我又何其无辜？我又能怎么办？”苏子玉问我。

“可你是那年坐在辇车上的孩子，你把玩着手里的娃娃，穿着银狐皮裘，我母亲生养我一场，我无法帮她报仇已是不孝，又如何再嫁给你？”我一生中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哭，大约还是公子送我上山那次，所以当眼眶温热，一滴泪滚下时我竟有些无所适从。我慌张地转过身，一把抹掉眼角的泪，“你回去吧，从此以后我们再见便是仇敌了。”

我想我落荒而逃的样子有些狼狈。

“你不要走。”苏子玉唤住我。

我的脚步顿了顿，心肠硬了下来大步往前跑去。

“叶凝霜，你叫我如何？当初的事我也无法重来一次，你打我杀我，就当还清当日罪责可好？”苏子玉追了上来。

我一路奔跑，回了房间里重重地关上了门，这才敢把情绪都发泄出来。许多年没哭过了吧，这一次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般，找了个宣泄口往外奔涌，我哭得站不起身来，我哭得心肺俱碎，可是还不够，还不够抵挡我心中的悲痛。

“该过去的总会过去的。”公子走在我的身侧，抚着我的背。

我抓着他的衣袖，将泪都抹上去，“我对不起我娘，我还是心软了，我对不起她。”我说。

“叶凝霜，你出来。”苏子玉在门外喊。他几次想要冲进来都被侍卫挡了回去。“你心中是有我的是不是，我就想问你一句，难道这些情谊你当真就放下了。”他问我。

我抹了一把眼泪，哽着声音说道“情谊？哪有什么情谊？你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我恨不能把你抽筋拔骨，还谈什么情谊？”

一阵浅浅的冷笑声传来，“好好好。。。你不肯见我，我总有一天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他说。

屋外久久地没了声音，他走了吧，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瘫软地坐了下去。

夜晚的烛光微弱，摇摇晃晃地在烛台中招摇，我的身上随意披了条毯子，望着烛火发神。

顾逸平高大的身影给屋内留下了一片阴影，他手中端着饭菜，“霜儿，你好歹吃一点，别饿坏了身子。”

我抬头去看，他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心疼，烛火的光芒在他的脸上摇摇晃晃，这个男人该当是我在这世上最后可依赖之人了，“爹。”我唤他。

他大约没料到我会这么唤他，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霜儿，你总算是认我了。”他颤抖着声音说道。

“爹，这人和烛火好像，风往哪边吹，就得往哪边偏，半点儿强求也是不得的。”我愣愣地说道。

父亲坐在我的身侧，他抚着我的头发，温声地说“都是我不好，从前我护不住你们娘俩儿，如今我看到你这般，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将头靠在他的身上，这是我第一次体会有父亲的感觉，好像忽然有了依靠，有了底气，从此以后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不怕，我以后有爹了，有爹就不会再受委屈，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刻意扯开一个笑容说道。

“对，我以后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