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有梦（二）（1/2）

走近了一看，这不是公子和表小姐吗？他们怎么都穿着大红色的衣服？表小姐倚在公子身上，一路上有说有笑。

“霜儿，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不来看我们成亲吗？”公子见了我，微笑着问我。

“成亲？”今天是公子与表小姐成亲？怎么从来没有给我讲过？

“是啊，你快来吧，好多宾客，可热闹了呢。”表小姐把头靠在公子肩上，脸上晕染上一抹绯红，巧笑倩兮的模样。

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上，日日缠绕着我的恐惧，在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快走吧，莫要错过了时候。”公子看着表小姐，眉目深深，藏蕴着宠爱的眼神格外刺眼。

“好。”表小姐温婉的点头，然后转头对我说道“我们先走了哦，你快些来吧。”

“好，我随后就来。”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声说道，看，我没有难过，没有悲伤，我甚至还带着微笑。

大雾弥漫，很快就将他们的身影淹没在了树林深处，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忽然听到身后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公子府竟就在眼前，两个石狮子张着大口，站在我的身旁，一定是精神太过恍惚了，连路都不识得了。

十里红妆铺地，里里外外都是花和荣喜的模样。宾客们络绎不绝，脸上都挂着喜色，公子站在正堂内，欢喜地与人应酬。人流如织，失意的好像只有我一人，我站在公子府外，过往的行人都如同看不到我，我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

“诶，叶姑娘，你站在门外干什么？快进来啊。”虎子走了出来，看着我问道。我记得虎子素来是不喜欢表小姐，他今日却格外开心，一定是趁着公子大婚，得了不少赏钱吧。

“虎子，你不是一向不希望表小姐进府吗？”我把虎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他。

“姑娘，你说的什么话啊？”虎子一甩衣袖，与我拉开距离“表小姐人又漂亮，家世又好，能得这样一位主子，我们做下人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被虎子的手甩出，踉跄了几步，看着他的脸，明明那么熟悉，却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般，果然，再找不出第二个不喜欢这场婚礼的人了。

“新娘来了，新娘来了。。。”府中忽然一阵吵杂，外面的锁喇声尖细、高昂，将所有声音都掩了过去。

公子被人们簇拥着走了出来，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数位轿夫抬着颤颤巍巍的大红花轿，缓缓向这边走来，轿前是送亲的乐队和喜娘，轿后是如长龙一般的嫁妆箱子，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轿子两侧是跟着哄闹的小孩。当真是好大的排面呢，有娘家人真是风光。

公子走到轿前，素来冷峻的脸上，此刻也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一双纤纤玉手如葱段、如柔夷，搭在公子宽厚的掌心里，公子讨好地将她扶住，三寸金丝履鞋落地，红得扎眼的凤冠霞帔出现在众人面前。

新娘貌美，就是被盖头遮住了如花面容，这婀娜的身段也能让众人心惊。

新娘路过我身边时，喜帕飘扬，露出她上扬的嘴角，“看，他爱的一直是我。”她的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道。

我看着公子欢喜的模样，我看着窗棂上贴着的“喜”字，我看着所有人都明媚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总想忍，总要懂礼节，总要明事理，可我也有情绪，可我难过，我想骗自己，可是我的心好痛，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凭着对他的爱孤孤单单地活了18年，到最后，这一点幻想也没有了。

那些萦绕在梦中的恐惧与痛苦，此刻如此清晰地笼罩在我身上，像一个巨大的罩子，我逃不出，躲不掉。

“一拜天地。”一道声音划破天地。

“不。。。”我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眼泪就顺着流了下来，那些欢乐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止了欢笑，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顾不得了，要出丑就出个够吧，反正人生也就这样了，忍了18年了不是吗？什么尊严，什么面子，我统统都可以不要的。

我几步跑到公子面前，跑得太过着急了些，途中还摔了一跤，但是我顾不得，连痛也感觉不到。

我奔到公子面前，“可不可以不要娶她？”我拉着公子的手问他，“这些年我那么爱你，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他欢喜的脸一点一点垮了下来，变得严肃。

“叶凝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表小姐一把将喜帕扯了下来，一脸怒气地问我。

我没有回头，我只要一个答案，我将那些没有说出的话都说出来，做一场没有胜算的豪赌“是不是我不够漂亮，所以你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出生不够？我以后不练武了好不好，我也可以不要名分，就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是他嫌弃我了？厌恶我了？觉得我碍事，他精心准备的一场盛大婚礼，就这样被我毁了。可是我怎么办？我没有选择，我爱了他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成了习惯，成了信仰，我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我跪在地上，“我求你了”我说，“我不好，可是我比谁都爱你啊，这些年，你让我做的，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做到啊，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不要娶她好不好？”今日过后，我一定会沦为千万人的笑柄吧，怎么会有女人卑微至此，下贱至此？

可是我只在乎一个人的看法，他始终不说话，他越是不说话，我就越是着急，悲伤像海啸，积攒了那么多的情绪，总要找个闸口发泄出来，我哭得歇斯底里。

哭到最后，我连声音都哑了，话也说不出来了，我趴在地上，将最后的一丝气力也嘶吼出来。

“霜儿。”公子清冽的嗓音低低地在头顶响起，我抬起头看他。他俯视着我，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片的阳光，将我掩在阴影之中，他觑着狭长的眼，模样一如我初次见他。

“别闹了，好吗？”他说。

海啸最终呼啸着将我淹没，我眼前一黑，大厦倾塌，尘烟四起，什么东西支离破碎。

别闹了，别闹了。。。我想过他无数种的回应，却恰恰是最无情的一种，我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我慌不择路，身后锁喇声又响了起来，大约他们将方才的闹剧忘了，又开始祝贺一对新人百年好合吧。

不能回头，要逃，我要逃，逃得远远的，可是我该逃到哪里？这茫茫天地，如何才能让悲伤找不到我？

我也不知道我到了哪里，只觉得身上精疲力竭，可是我不能停下来，我一停下来就心痛得难以呼吸。

这是一片荒野，又起雾了，雾好大啊，四周的景物都看不清了，前方一条宽阔的河挡住了去路。河面依旧是蔚蔚腾腾的雾气，河对岸的景象隐约可见，有竹林木屋，好像一个世外隐者的住所。

“姑娘可是要过河去？”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撑着竹筏向我走了过来，竹竿滑动他脚下碧青的河水。

“是啊，老人家，我要过河，你快带我过河去。”我觉得这片土地像火炉一般，烧得我心里难受，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只要过得河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