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流年（1/2）

公元前1502年，夏摩季，依皮普月，第14日，

下埃及·迈杜姆

向晚的暮色并不昏暗，而是一种明艳的幽蓝，连绵起伏的群山犹像亭亭玉立的舞女，在夕阳的浓妆艳抹下，染上了一层淡薄如脂的红晕。静美的村寨每近黄昏时分，都有厚厚重重的雾霭从山间升起，缭绕着苍穹，夕阳只能乘着一点儿缝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浩瀚海洋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西沉的落日轻轻播撒下绯红流彩的光辉，笼罩在奔腾不息的伊特鲁河上，波澜壮阔的河面上那一星星飘忽不定的光斑，如赤金碎银般粼粼跳跃。拉神即将乘着豪华的太阳船前往西方冥界，时光飞逝，短暂的一天在人们幸福的笑语嫣然中又将再次宣告终结。

此刻，正值收割时节，连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使瓜果谷物接连不断地大量增产，农民们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夙兴夜寐，尽管一天到晚都是精疲力尽，却依旧无法阻止埃及人民喜获丰收的由衷热情。这是自然的美好馈赠，更是众神至高无上的恩赐！

迈杜姆镇的乡亲们为了获得更多的经济利润，皆挥舞着镰刀在麦田里披星戴月，忙得不亦乐乎。即使暮色低垂，天将近晚，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困倦之意。然而，塞索斯特里斯因时时刻刻在心中挂念着妻子儿女，他简单料理了一些田间的琐事，就骑着毛驴，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和迫切等待了一天的家人重新团聚，共享这向晚的娴静。

“亲爱的，见到你真好！”塞索斯特里斯洪亮的嗓音在院子里回荡。

早已在院中迎候的妻子上前送过来一个深情的拥抱，热情洋溢道：“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怎么样，今天都还顺利？”

“顺利，顺利，托众神的福，一切都好！”塞索斯特里斯笑逐颜开道，“这俩小机灵鬼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半天也没有看见他们？”

“唉，咱俩孩子一大早起来就跑出去玩了，到现在也不着家，真是想管也管不了！”茜塔瑞一摊手，无可奈何地抱怨道。

塞索斯特里斯大手一挥，开怀大笑道：“算了，别怨他们了，孩子们活泼开朗是好事儿，我们当老家儿的应该多多鼓励！”

“阿玛，额莫，我们回来了！”两个孩子听到了父亲母亲耳熟能详的话音，立马兴高采烈地自树丛里跑过来，围在长辈身边蹦蹦跳跳，其乐融融。塞索斯特里斯则亲昵地抚摸着孩子们的小脑袋，三个人彼此相视，不约而同地微笑着。

只有茜塔瑞始终嘟着嘴，看着孩子们满身的枯枝败叶和污渍泥泞，闷闷不乐道：“啧啧啧，瞧瞧你们俩这个样子，又去哪个荒芜人烟的鬼地方野去了？”

“阿玛、额莫，快看看我们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哈蒂神神秘秘道。说着，她把藏在身后的纤细手臂举到了前面，只见她白嫩嫩的小手里提着一只胖乎乎、毛茸茸的小白兔。

“哎呀！额莫说过多少次，你一个丫头不比男孩子可以随便出去晃荡，你把自己弄得这么不懂规矩，粗俗鲁莽，这——这成何体统啊！”茜塔瑞大惊小怪道，“荷西你也是，作为哥哥，居然一点儿好作用也不起！”

看着母亲一脸怒容，纳荷西一肚子委屈，急忙往父亲身后躲，唯唯诺诺道：“额莫，我……我也不过是为了哄奴恩开心罢了！”

“得了，得了，你先消消气！”塞索斯特里斯忙安慰着妻子，“咱俩孩子都是明白事理的，你放心，只要跟他们好好讲道理，他俩会记住的！”

塞索斯特里斯俯下身，不疾不徐地笑着问女儿：“乖孩子，你告诉阿玛，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地去捉这只小兔子？”

哈蒂被父亲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了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后吞吞吐吐道：“阿玛——我只是觉得它很可爱，想与它天天在一起！”

“你的想法很不错！”塞索斯特里斯苦口婆心道，“可是你想过吗？这只小兔子也有家庭，也有自己的父母双亲和姐妹兄弟，它与家人的分崩离析，天水相隔，也会给它们带来悲伤与哭泣……”

哈蒂争辩道：“可是阿玛，我与阿古会尽心尽力照料它的！”

“很可惜，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塞索斯特里斯耐心解释道，“你认为给予这只兔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就会为它带来快乐，可这所谓的保障却是以牺牲它的自由和亲情换来的，你认为它会乐意么？”

哈蒂豁然开朗道：“如果是我来选择，我只想和我的阿玛额莫在一起，其他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塞索斯特里斯爽朗笑道：“所以啊！你不能自私自利，要学会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为他人着想！将来你的身上可能会肩负更大的责任，这是你必须具备的品质！”

哈蒂小脸一红，惭愧道：“阿玛，我终于明白了，我现在就让小兔子安安心心地回家，以后我再也不会随意打扰任何小动物的生活！”

塞索斯特里斯自豪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闺女！”

“可真有你的！”茜塔瑞竖起大拇指钦佩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累不累呀？快进屋洗洗手吧，一会儿就开饭了！”

塞索斯特里斯兴奋地把妻子搂入怀中，送给了她一个甜蜜的吻，喜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塞索斯特里斯与妻子欢快地侃侃而谈，说说笑笑。夕阳一抹抹金黄的余辉染红了窗棂，红晕的光泽洒在了他们满是笑容的脸上。

许久，茜塔瑞才挣脱了丈夫的怀抱，娇嗔道：“好啦，快进去吧！你在冷风里傻站着，多让我心疼啊！”

塞索斯特里斯挽着妻子的手阔步走入房间，只见屋子中央那宽大的圆桌上已然摆好了花花绿绿的菜色。桌子上叠满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瓷质圆盘，晚餐有新鲜的蔬菜沙拉，香气扑鼻的烤面包，松软可口的鸭蛋饼，美味腌咸鱼和香喷喷的南瓜粥，另外两个玻璃酒杯中倒满了日前酿造好的啤酒。农家的粗茶淡饭虽然普通平淡，但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快来看看今天咱们吃什么！”茜塔瑞愉快地笑道，说着往亮晶晶的杯子中斟满了酒浆，递予丈夫面前。

塞索斯特里斯缓缓端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一股甘甜清凉直沁肺腑。这酒里不仅包含了哈皮神赐予埃及珍贵小麦缕缕甘甜的醇香，更包含了妻子对他那丝丝绵长的爱意。这份爱深沉而永恒，令他感动不已：“亲爱的，你真是有心了”。

茜塔瑞夫妇相视而笑，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极是情投意合，相谈甚欢。

两个孩子待长辈们都先于自己动了食具，这才放心大胆地品尝起了母亲的手艺，果然赞不绝口。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这晚餐的吃食竟弄得这样丰盛！”塞索斯特里斯微笑着询问道。

“不年不节，咱们就不能吃好点儿嘛！孩子们可正当长身体的时候！”茜塔瑞忍俊不禁道，“再说，下个月便是我们的女儿哈蒂四岁的生日了，这样的大喜事儿，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当然，当然！女儿的生日当然值得我们好好庆贺一番！话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呀，等过了年，闺女四岁，儿子五岁，这俩小家伙儿真是转眼之间就长大了！”塞索斯特里感慨万分道。

茜塔瑞慷慨激昂道：“是啊，我们锲而不舍，风雨无阻，两个孩子总算是一天天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这一切是多么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