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争端（上）（1/2）

公元前1504年，夏摩季，普恩佩特月，第11日，

下埃及，阿蒙绿洲

适逢一年初夏时节悄无声息地来临，天穹湛蓝，日光明艳，天上地下处于一片耀耀闪烁的光华之中。

为缓解雅赫摩斯王后忆女之痛，也为避开这即将来临的难耐暑热，在法老的提议下，王室全体成员迁至阿蒙绿洲深处的沃特行宫暂居避暑。

初夏的阳光并不像盛夏那样酷辣，而是给人像春天般的暖意，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白灰色的云朵，呈现出谈红色的朝霞与火红色的云彩，变化无穷，美伦美幻。

这日，图特摩斯处理完政务，碰巧心情大好。他将自己的三个王子召集起来，在风景如画的湖边，举行一场大型的狩猎比赛。自己则与王后和嫔妃们一起端坐在湖心小岛的凉亭里，观看孩子们的精湛武艺。

夏日的绿，在天地间挥毫泼墨，在蓝天白云下，描绘着一幅幅多彩多姿的画卷。映入眼里的或墨绿，或清绿，都完全地脱了鹅黄的底子，它是这般的葱茏和葳蕤着，不再浅薄、不再稚嫩，浓浓的把生命的层次极尽展现。

绿洲湖里的缤纷睡莲皎洁饱满，光彩夺目，显得那样雍容华贵，妩媚娇丽；颤巍巍，飘飘然，芳香飘溢，恍若花衣仙女下凡。

阿蒙摩斯身着黄金铠甲，头戴蓝冠，额前的黄金眼镜蛇头饰赫然挺立。大拇指上戴着用鹿骨制成的雕花扳指。一条宝石镶嵌的阿匹斯神带系在腰间，金光闪闪，用于彰显他高贵的身份。原本，这是法老专属的御用饰品，阿克佩卡拉王却因太子努力用功，而独独赐予了他作为特殊奖励。舞夕之年的阿蒙摩斯青春靓丽、朝气蓬勃，雄赳赳、气昂昂，格外威风凛凛。

瓦杰德摩斯的衣着与太子相仿，剃着碧青的光头，只在右侧太阳穴上方留着一绺黑发，编成粗大的“荷露斯之锁”发辫，用点点碎金环束住。胸前挂着“荷露斯之眼”和圣甲虫护身符，皮革腰带上挂着把金鞘嵌宝短剑，神采飞扬，英姿勃勃。

图特摩斯王子虽然已近成年，却总显得弱不禁风，一脸病容。骨瘦如柴的身板儿和苍白无力的面庞，令人望而生怜。法老为求他也能像两位哥哥一样出息，还专门聘请了武艺高强、学识渊博的师傅悉心教导，可谓煞费苦心，不惜血本，但却总是不尽人意，收效甚微，这让法老着实头疼。

两位王子对今日激烈的竞赛都是翘首以盼，无不为这个能大显身手、抛头露面的好机会欣喜若狂。然而，图特摩斯不仅对此毫无兴趣，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劣绩引来父王的呵斥，也只得跟在两个哥哥后面滥竽充数、狐假虎威。

湖心亭里的穆特内芙尔特已是坐立不安，却又无计可施，正为儿子在赛场上的表现捏了一把汗，心里不停地打鼓。不过好在她早就提醒过儿子该如何委婉地回答法老的问题，该怎样做好表面功夫，班门弄斧来巧妙化解危机！想到这里，她抚摸着胸口暗自庆幸，终于肯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碧蓝清澈的湖面上正有一群野雁在嬉戏欢闹。阿蒙摩斯满心欢喜，兴高采烈道：“王德欧们，咱们就比赛伏击这群野雁如何？”

“这不是小意思么！”瓦杰德摩斯信心满满地笑道，“今日，德欧愿意奉陪王阿古到底，一决高下！”

阿蒙摩斯嘴角弯起优美的弧线，狡黠地笑了笑，并没有做任何回答。他只对身边的侍从命令道：“你们快些取箭过来！”

那名侍从点头哈腰地退下去。不多时，他手里拿着三十支青铜制成的锋利长箭返回。这些利箭的箭身为优质的青铜，箭尾是孔雀羽毛，用于提升既然射出时的速度和精确性，箭头用更为珍贵的铁制成，为的是能快、准、狠地射中伏击目标，利箭的每个部位都是由鱼鳔熬制的胶粘合而成，精巧无比。这是只有王家才配专享的气魄，也是当时世界上最为奢华精良的武器。

阿蒙摩斯与瓦杰德摩斯将箭碰在手心里，仔细端详，如获至宝。他们连忙伏在地上打了个千儿：“儿臣们多谢父王赏赐！”

阿克佩卡拉法老则挥了挥手，心神愉悦道：“你们都是我大埃及帝业未来的继承人，为了培养你们的杰出才能，以至于将来可以妥善治理祖业，安邦兴国，父王从来都不惜重金！”

雅赫摩斯亦心旷神怡地附和道：“三位王子，希望你们在今天的射箭比赛中全力以赴，顽强拼搏，展示我大埃及王室成员的绝佳风范！你们当中谁中了状元，额敏不吝封赏！”

两名王子喜出望外，再次俯身叩首：“儿臣多谢父王，多谢王后额敏！”

法老看看面露难色的三王子，皱起眉头，不爽道：“图特摩斯，看来你兴致不高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儿臣不敢！儿臣很乐意与阿古们一起切磋武艺！”图特摩斯胆战心惊道。

“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开始吧！”图特摩斯和颜悦色道。

阿莫斯将军领命，对着蔚蓝的天空吹响了号角，作为比赛开始的信号。他们三个王子，每个人被分得了五支箭，谁能用有限的武器，射中数量最多的大雁，谁将是今日射猎比赛的赢家。

阿蒙摩斯信心十足地将金光四射的弓挂在肩膀上，抱起拳，礼貌道：“王德欧成让了。”

瓦杰德摩斯则伸出右臂，身体微微前倾：“王阿古快请！”

霎时，只见阿蒙摩斯从箭筒里抽出一支铜箭，随意搭在了弓上，轻曼地拉开了弓，就朝湖泊中央射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叫，其中一只大雁拍打了两下翅膀，很快就在湖里一动不动地咽了气。

侍立一边，充当裁判的小太监提高了嗓音，通报道：“王太子命中大雁一只！”

闻听此言，凉亭里立刻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瓦杰德摩斯的脸上浮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随后他也会挽雕弓如满月，朝湖泊里的另一只大雁射了出去，结果依然是一箭毙命。

太监们兴奋地呼喊起来，湖心亭里观赛的众人亦是热情高涨。

阿蒙摩斯喜形于色，但这心中的得意，很快就转化为不服。他立即走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做了个倒立的姿势，而后用双脚拉开弓，朝湖里那群大雁射去。一声尖锐的利响过后，毫无疑问，一只大雁样依然没有逃过死亡的厄运，静静地倒在了水中央。

在场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叹于王太子高超的技艺，那欢呼喝彩的声音更为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这群湖中的野雁也慌了神儿，它们不明白从哪儿蹦来了两个神射手，让一下三个同伴，都在短短几分钟内丧了命？

湖泊中的大雁扑棱着双翅，四下逃窜，皆飞到了半空中，瓦杰德摩斯趁势拉开了弓，射了一箭。令众人更为惊叹的是，他这一箭就射中了两只野雁！这位以擅长文学著称的二王子，论起武功来，身手竟不比王太子差了分毫！一时间众人为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阿蒙摩斯诡异的笑了笑，心想：这点雕虫小技这可难不倒自己。紧接着，他随口唤来了侍者，为自己递来了一张亚麻布帕，麻利地蒙上了双眼。众人不明白王太子的用意，都全神贯注的盯着下一幕该发生什么。只见，他还是那样从容地拉开了弓，对准碧蓝的天幕，看似漫无目地射了出去。人们纷纷摇头，争论起王太子这一举动实在太过轻率，这一箭必定一无所获，反而让二王子抢占了先机。

但阿蒙摩斯到底是众望所归的王太子，他的一举一动皆胸有成竹。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他这一箭竟也射中了两只飞翔的大雁。

众人啧啧称奇，微笑默叹。

身边的小太监见状忙凑过来，阿谀奉承道：“太子殿下真是好身手啊，今日必能摘得桂冠！”

阿蒙摩斯一把扯下了亚麻布帕子，谦虚地笑道：“哪里，哪里，二王弟与我技术不相上下，目前这情景还剩负难分呢！”

小王子图特摩斯看着两位哥哥出神入化的武功，极为羡慕，不禁跃跃欲试。可当他刚拉开了弓，就担心自己的表演会砸了场，坏了大家的好心情，左右为难起来。考虑了许久，他终是无法鼓起勇气一试，只好又悄悄缩回了手。

瓦杰德摩斯注视到了这一幕，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王德欧，别害怕，你也试试看吧！”

“就是，我们都射了这么多了，你也来玩玩啊。成绩无所谓，重在参与嘛！”阿蒙摩斯规劝道。

图特摩斯顿时红了脸，尴尬道：“德欧愚钝，不如两位王兄武艺高超，在一旁观看学习即可，不能给王兄们添乱！”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两位王子异口同声道。

于是，二人又你一箭，我一箭地朝天空射了出去。天上瞬间如下起了箭雨，密密麻麻，纷纷扬扬。只听远处扑通扑通的声响接连不断，众人一看便知是两个王子又射中了猎物。

小太监们有条不紊地将每个王子捕获的猎物都做上了标记，并用亚麻布包好。

法老指着气宇轩昂的王子们，又将目光投向王后，饶有兴趣地问道：“裕安，你猜猜今天两个王子谁能赢得这场比赛呢？”

“奴才不知！”王后浅笑道，“不过看眼下这情势，两个王子很可能会不分胜负，打个平手吧！他们能取得这样斐然的成绩，还得多亏先生和两位王妃教导有方啊！”

法老笑逐颜开：“是啊，本王的孩子们都如此有出息，真是天佑我大埃及！”

两个王子争斗了半日，终于发现箭筒里仅剩下最后的两支箭。

年幼活泼的王长女妮斐勒凯布忽然哈哈大笑，振臂高呼道：“王阿古们，加油啊！”

穆特内芙尔特闻言色变，忙教训了她：“好好看比赛，没事儿别乱插嘴，知道吗？”

这时，瓦杰德摩斯将箭搭上了弦，用力一拉，手轻轻一松，箭就飞了出去，这次他一下子射中了三只大雁，最绝的是那一支箭刚好贯穿了猎物的眼睛。

众人又欢呼雀跃了起来，湖心亭里暴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瓦杰德摩斯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兄长，阿蒙摩斯顿时感觉有千万只眼睛正盯着自己，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他本以为这场比赛可以十拿九稳的取胜，没想到二王子的表现实在令自己出乎意料。

他沉思了一会儿，随手拾起了一块麦饼，向湖水中央投掷了过去。大雁闻到了麦饼的香气，迅速又飞了过去，挤成一团，互相打斗，争夺着水中的那块麦饼。

阿蒙摩斯瞅准了时机，放了一支冷箭，那支长箭如同银针般悄无声息地刺穿了大雁们的身体，这次竟是一箭五雕！

众人不觉站起身来，举杯庆祝，射猎比赛，在一片欢呼喝彩中结束。两个王子依然沉浸在激烈的比赛中，久久不能自拔，图特摩斯却大气长舒，一块儿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法老意犹未尽，他情不自禁地拍着手，欢喜道：“好孩子们，快些过来，让父王瞧瞧！”

三人立即朝父王身边蹦蹦跳跳地跑去。

小太监捧着用麻亚麻布包好的猎物，谨小慎微地跟着三位王子的身后去面见法老。

三人步至凉亭，见到那个雍容堂皇，气概非凡的金衣男子。他的身边坐着一群花颜月貌，年轻漂亮的嫔妃。三位王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作揖打恭：“儿臣恭请父王圣安，王后额敏金安，见过给各宫殿下、侧妃！”

法老立刻上前，和蔼可亲道：“孩儿们，快起来，快起来！”

其余各低阶嫔妃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彬彬有礼道：“王子殿下万福！”

三位王子面带微笑，缓缓起身。

法老眉开眼笑道：“你们的比赛实在太精彩了！可惜父王老了，眼神儿不好，没瞅见你们三个人谁捕到的大雁最多！”

阿蒙摩斯打了个千儿，曲意逢迎地恭维道：“父王，您言重了，在儿臣心里，您永远是那么年轻，永远是那么骁勇善战！您是儿臣的好榜样！”

“瞧瞧这孩子，嘴真甜，真是讨人喜欢呐！”法老摸着王太子的小脑袋，感叹道。

雅赫摩斯应承道：“是，陛下的孩子们，上至王子，下至公主，个个都聪慧乖巧呢！”

图特摩斯喜笑颜开：“来人，现在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公布比赛的结果吧！”

小太监们抬着装满了猎物的草篮子，毕恭屈膝地跪在王宫大臣和法老的面前：“奴才给陛下请安，给王后主子请安！”

法老起身离席，看着三个篮子皆满载而归，不觉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错！不错！”

跪在中央的太监，向前膝行一步，坦诚道：“启禀陛下，二王子殿下十五箭，共射中了大雁二十九只！”

另一个太监也争先恐后地磕头相告：“禀告陛下，王太子殿下十五箭共伏击了大雁三十四只！”

法老连连点头微笑道：“好！好！好！我的孩子都这么有出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