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2/2）

马修开门见山，“上次去家里取样稿的人，是你吧？”

戴维没说话，默默点头。

“俞小茜亲手交给你的？”

继续点头。

“你先别走。”马修立马拨通了小茜的电话。

“没错呀，是我把画稿给戴维的，”小茜迫使自己的工作状态下线，帮马修努力回忆当天的细节，“我看到桌子上摊着一大堆画稿，我以为都是你需要的，所以我就都装好拿给你了。”

听小茜这么一说，马修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他猜测，这应该就是一场“误偷”的闹剧。

霏霏自己的设计稿，被小茜不小心收到了自己的文件袋，被戴维带回了工作室。而自己“一见钟情”的设计又阴差阳错地被伯父相中，钦点为伯母的晚宴礼服。

即便事实并非如此，马修也感觉如释重负，甚至有些欣慰。被布鲁诺·凯慧眼识珠的设计师本尊，就是霏霏。

剩下的，只需要自己诚恳的道歉。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轻狂的一句“对呀”竟断送了彼此本可好好解释的机会。

“怎么，出什么问题了吗？”电话那头还在焦急地等待。

马修不想让小茜担心，“哦，可能你上次把霏霏设计的画稿也一起装起来了。没事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可他的一番话，却让戴维心头一紧。像一块重物，从天而降。

兴许有一丝的可能，自己能躲过这场灾难。

马修挂了电话，示意戴维可以离开。但他却站在原地，推了推塌落的镜框，义正言辞地向马修递了辞呈。

“辞职？”

“是的，我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工作了。”

“为什么？”

马修不明白。是入不敷出的薪水，还是超高强度的工作？

“因为，因为我有别的事情。”戴维的措辞，官方得无可挑剔。

在西方如此尊重个人隐私的社会，这个回答已经到了底线。

“那你什么时候走？”

相比辞职的缘由，马修更关心他还能继续跟团队走多远。

“唔，今天。”

“今天？”戴维坚定地点点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义无反顾。

马修沉默了几秒，抬头严肃地盯着戴维，“你决定了吗？”

“是的。”

这是对马修团队的表态，更是对自己的表态。

男儿脚下路，迈出一步便回不了头。

戴维的离职手续异常轻松。

他收了一些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就离开了工作室。甚至连同事，都不曾留意他异常匆忙的告别。

戴维踏出了锈迹斑斑的墨色铁门，就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

几个月前就做完角膜手术的他，其实早就摆脱了镜框的束缚。他随手扔掉了眼镜，也扔掉了和这里关的一切。

霏霏从马修工作室离开之后不久，接到了小茜姐的来电。她开门见山，邀请自己一起去香街。至于见面的下半句，小茜没在电话里头挑明。

可怕的念头瞬间爬上身，霏霏特别担忧，害怕自己昨晚参加金婚宴一不小心代替了小茜的角色。以及晚宴上，意外发生前，自己突如其来的一刻，对马修莫名的心动。

她应该没有跨越那条界限，也根本不想跨越那条界限。

“今晚？”

“对呀，你有事啊？”

“没有没有，”霏霏只是没想到，工作如此繁忙的小茜姐竟然会突然约自己，而且是去一个如此特别的地方。

“那咱们晚上六点，在凯旋门的入口处见吧！”

放弃一通胡乱的猜测。

打发下午空闲的时间，霏霏又回到了自己的最爱：花神咖啡厅。

上次来这儿，还是一个多月前，刚刚得知自己将要露宿街头。

又是那个新来的帅气服务生招待了自己，把她引到了以前固定的座位。

“来一杯热巧克力，谢谢！”

他收走了咖啡厅的菜单，留下了一枚精致而迷人的微笑。

浓郁的巧克力香，似乎有一种魔力，吸附了所有的烦恼。入口香醇，像给自己做了一套全身按摩。

大雨，突然从天而降。

手机，突然频繁作响。

是谁打搅了自己的片刻的宁静？

来电显示：马修。

他想继续捍卫自己虚情假意的脸孔？还是勉为其难的道歉求和？还是决定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一切都太晚了。

霏霏不想听。

无论他的理由，是哪一个。

一场大雨，来去匆匆。

把整个黯淡的城市都洗刷了一遍。

巴黎，车水马龙。

夜幕，渐渐升起。

有几个瞬间，霏霏的灵魂仿佛被置换到了路上陌生人的体内。

一会儿应付着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老板，一会儿被手推车里哭哭啼啼的婴儿折磨得手忙脚乱的年轻妈妈。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每个人的烦恼。

那一刻，霏霏释然了，似乎不再纠结眼前的不快。人生的路上，总有小石子的磕绊。

霏霏从花神咖啡厅离开，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坐地铁赶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