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2）

而且，认识越久，挖掘的面就越多。

就像一颗打磨的钻石，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少切面。

此刻，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看他？

管他呢，霏霏难道勇敢一次。

她向前迈了一步，身子紧紧贴着马修。

他迟钝地低下了头，霏霏在他闪烁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逐渐清晰的轮廓。

她猛地踮起了脚尖，把头靠近马修，在他的侧颊，道了一声浅尝辄止的亲昵。

只是——

霏霏的唇刚触碰到自己的耳根，突然之间，灯暗了。

马修回神，霏霏已经退了回去。

漆黑中，他看不清她的脸。

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吗？还是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还没来得及回味稍纵即逝的残香，一束光射向舞池中央。

宾客们都纷纷转头望去。

布鲁诺·凯先生独自一人站在台上，他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晚上好，感谢大家今晚能来参加我和太太的金婚晚宴。”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

为爱厮守五十年，等待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霏霏也深深地被这份爱所打动，侍从恰到好处地经过收走了她手中的香槟杯，为她腾出了鼓掌的双手。

“下面我想有请我的太太伊莎贝**场！”布鲁诺拔高的音量，像一支指挥棒，奏响了整个大厅的乐章。

有那么几秒钟，霏霏突然放空。只是单纯地幻想着，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没有离世，她和父亲彼此之间的爱，一定也能厮守终老。或许她能带着自己的孩子，参加他们的金婚宴。

更热切的掌声打断了霏霏的思路。

这时，一位法国贵妇慢慢走进了光晕。

她银白色的头发，弄成了伊丽莎白女王式的宫廷盘卷，既高贵典雅，又不喧宾夺主，把视线都聚拢在了那张容光焕发的脸庞。

眼角的鱼尾纹、前额的抬头纹，不是岁月无情的扼杀，而是脸上精致的点缀。

忽然，病床上面容憔悴的法国老妇的脸，又浮现在了霏霏的眼前。她是马修的养母，也是布鲁诺的亲妹妹。

病魔钳制了她的四肢，否则，她也多想参加自己哥哥和嫂子的结婚纪念日晚宴。

想到这儿，霏霏从包里掏出手机，想定格此刻的喜悦，下次再去看望玛德莲的时候，可以和她一起分享。

照射在贵妇身上的光线太强，模糊的像素拍不清楚，于是霏霏凑向前去。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霏霏也僵住了。

这条裙子？

这宝蓝色的香云纱？

白色刺绣的字母组合？

领口叠加镶滚的盘扣？

以及胸口那朵冰兰色的莲花？

这条裙子！

“我很感谢我的先生，他为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准备了这么多的惊喜，”贵妇拿起了话筒，“另外，我还想特别感谢一个人，我的侄子马修。”

“上台来吧，”贵妇伸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台口的马修示意，“我身上的这条裙子就是他特别为我设计的！”

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马修一跃，跨上了台，“谢谢伯母……”

之后他说了什么，霏霏再也听不进去。

她没有眼花，更没有看错。

台上贵妇穿着的蓝色旗袍，就是自己的设计！

那天在家翻出的老照片，母亲穿着的复古旗袍，才是自己的灵感来源！

更何况，字母c与s反向相连的组合，是母亲生前的原创。

为什么这份如此私密的创意，会穿在马修伯母的身上？

是巧合？

还是他有意而为之？

如果真的是后者，那么马修就是个卑鄙的，偷取别人设计的，小人。

霏霏沉浸在这样可怕的臆想里，一发不可收拾。

再回头看看身边的人——

台上自以为是的嘴脸，台下阿谀奉承的鬼脸。

难道他就是这样踩着别人血淋淋的设计一步一步登上神坛的吗？

委屈深深地揪着自己的心，眼眶就快要盛不住打转儿的眼泪。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粘稠不堪。她一刻都不想多待，想马上离开这个虚伪的世界。

她不顾一切、冲出饭店。

前脚刚刚踏出门口，霏霏的泪水就如决堤般，止不住地流。

霏霏回头又看了一眼模糊的，烫金大字，在心里狠狠地划了一道横线。

身后的世界，花红酒绿。

霏霏的眼前，一片骤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