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2）

上一次和爸爸通话，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霏霏甚至都不记得，新年的时候，自己有没有向家里人问候。

只怪搬家太磨人，太折腾。

他最近身体好吗？高血压有没有犯？他跟玉萍妈的感情怎么样？这些问题，她都很想知道答案，只是自己没能在之前鼎业在自己家打来的那通电话里问出口。

一月十七号。

是霏霏母亲的生日。

只是这个特别的日子，仅仅陪伴了她四十五个年头。

除了霏霏的生日，一月十七号就是这个家庭最开心的日子。他们置办年货、迎接新年的到来；他们策划惊喜、庆祝妈妈的生日。

可惜，笑声永远定格在了霏霏十七岁的花季。

从此以后，这个日子就被敲上了铁钉，打上了封条；只怪伤口太深，霏霏和爸爸都不敢触碰。

许多年过去了，伤疤慢慢愈合，两人却始终无法抹掉那最残酷的，最黑暗的记忆。

霏霏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翻看着妈妈的老相片。

霏霏的妈妈名叫陈思，生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裁缝。小时候，很多自己的衣服都是她亲手设计的。穿着独一无二的漂亮裙子，霏霏总是觉得自己是童话世界里的公主。

这本相册珍藏了很多当时妈妈给自己设计的衣服照片。

复古旗袍系列是她的最爱，也是霏霏的最爱。

在不起眼的蓝色香云纱上，她把自己的名字缩写巧妙地融入印花的设计之中，白色的手工刺绣，字母c与s的反向相连，沿着叠加镶滚的盘扣，袖口和裙边，仿佛朵朵洁白的浪花。

而这巧妙的缩写，也如行云流水般贯穿了这个系列的设计。甚至几年后，妈妈其他系列的服装印花，也总能找到一些cs的遥相呼应。

霏霏的目光停在了一条宝蓝色的旗袍上。妈妈叉着腰，侧身站着，无意间露出了白晰的长腿。

仰视的角度明明会把人拍得很滑稽，但照片里略显青涩的女模特却依然楚楚动人。冲印的胶卷底片已经泛黄，过曝的焦点模糊了旗袍胸口的刺绣图案。

这突然给了霏霏一些灵感，她从马修的工作台上顺手抓了一些设计图稿里的几张白纸，有模有样的打起板来。

向妈妈的经典之作致敬，她几乎保留了这条旗袍的所有设计，除了胸口的花案，她想加入一些自己的元素。

不知为什么，上次那条“泼墨”的白色连衣裙突然浮现在了眼前，那朵冰兰色的莲花呼之欲出，不假思索地，落在了霏霏的设计草稿上。

霏霏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她很期待，在之后的马修设计班上能尽快学会成衣制作。这样，所有画纸上五颜六色、甚至是天马行空的设计，就都能实现。

才思泉涌，照着第一套的设计思路，霏霏翻着妈妈的相册，又有模有样地临摹设计了几套成衣。

只是每一次临摹，总会牵动着霏霏的心。

她思绪万千，如同她的笔尖。

突然，霏霏的手机响了。

“喂，爸爸。”电话那头特别安静，耳边只有瑟瑟的冷风，霏霏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坐标，“你在妈妈墓前吧？”

每年的一月十七号，霏霏都会跟着爸爸一起去妈妈的墓地，陪她聊会儿天。今年是第一次，她不在妈妈的身边。

霏霏低头抱着怀里的家庭相册，凝重的孤独感瞬间吞噬了她瘦小的身躯。

“唔。”爸爸低沉着嗓音，隔着电话似乎能听到呼呼萧瑟的北风和卷起干枯落叶的沙沙作响。

好一曲悲伤的奏乐。鸣者悲，听者哀。

“替我跟妈妈问声好，我在巴黎一切都好。”霏霏摆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却悄悄拭去了设计草图和相册塑料薄膜上的眼泪。

妈妈离开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替自己捂热冰凉的棉被，再也不会有人为自己准备去籽的西瓜，再也不会有人陪自己说深夜里的悄悄话，再也不能窝在她柔软的臂弯里，羞答答地听她年少时期的情窦初开。

爸爸当初是怎么疯狂地追求妈妈，很多细节连当事人都不记得了，霏霏却把风花雪月的桥段都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放心吧，我会跟你妈妈说的。”爸爸试图掩饰自己的哽咽，“丫头，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记得照顾好自己。”

牵挂，不是烦人的啰嗦。

唠叨，才是幸福的台词。

“爸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我挺好的，高血压的药每天都吃，每周也坚持锻炼。你知道吗，丫头，我现在吃的比以前清淡多了，麻辣油腻的我都不碰。青菜是我的最爱，哈哈！”

爸爸干笑了几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可能有意回避了第二个问题。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霏霏不知道。

她只是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也算是父女俩之间的一种默契。

挂了电话，霏霏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抓起包匆匆出门了。

手机导航的目的地，文华医院。

问讯处的年轻护士满脸疑惑，上下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到访者。

“你确定是玛德莲·凯女士吗？”她反复确认着信息。

霏霏点点头，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四楼走廊尽头靠窗的402病房，从未有过别的访客。

老妇眯着眼，安祥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