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汪嘉苗篇 他们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相遇（2/2）

“老师，狗已经死了，你们就让我们把狗埋了吧。”

之前消失了的何马和阿明走了过来，两个人脸上都挂着阴沉的表情。

“笑话！你们这些学生！有没有纪律了！”女老师尖叫道，“还要搞什么事情！都给我滚回教室上课！”

“老师！我们错了，求求您，让我们把狗埋了吧！之后有什么惩罚，我都愿意！让我退学也没有关系！”

那个不可一世的何马，从不低头的何马，突然弯下了腰，他的头埋地很低很低，在他的身后，瘦子、阿明，所有的人，都弯下了腰。

明明是请求，却又仿佛是悼念的仪式。

“去吧，让他们去吧。”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校长缓缓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又看了看整整齐齐低着头的学生，转身对教导主任说：“我让你们驱走狗，不是当着学生的面杀死狗。”

“你们，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吧，做完了，放学后，来我办公室报道。所有人。”

校长说完，转身离开。

“谢谢校长！”所有人的头都没有抬起来，在何马没有直起身子之前，他们没有人愿意起身。

直到所有的老师都离开，何马才抬起头，他的眼眶有些红红的。

他走到汪嘉苗旁边，扶住她颤抖的肩膀。

大黄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是她乌黑的眼睛，始终温柔地望向这两个人。

何马想起曾经她跟着自己的口哨声转圈；想起她有什么吃的都先让给小狗，自己最后才舔食那些残渣；想起她把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叼到他的面前，给他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想起她受过伤的尾巴总会在见到他们时僵硬地摇动；想起她和男生们一起奔跑在宽阔的球场，和女生一起在树林里玩踢毽子；他想起她被人类虐待过多次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有那一双永远选择相信人类的眼睛。

“大黄……”

何马哭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流泪。

瘦子和阿明也哭了，所有和大黄一起玩耍过的混混们都哭了。

甚至那些跑出来围观的同学，趴在窗户上往外望的同学，高一的、高二的、高三的，陆陆续续都传出了哭声。他们的记忆里始终有这只八中标志性的大黄狗，它出没在食堂门口，出没在绿草茵茵的球场，出没在学生们谈天说地的小树林，出没在放学回家那一段幽暗没有路灯的小道，护送每一个人走出校门。

一人一铲子，在树林里大黄做窝的地方，为她挖下了一个很深的坑。

当最后一铲土落定，瘦子搬来了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木板。

上面写着“永远的朋友大黄之墓”。

“大黄，大花、二花、小花、四黑子，还有五黄、六黄，你的孩子我全都帮你藏起来了。你放心，它们很安全，我不会再让它们流浪了。我会自己收养大花，瘦子也会养四黑子，其他的也……”何马说着说着，嗓子像是被酸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家也没问题。”一个下课跑来的高二女生在旁边插话道。

“我也能养。”

陆陆续续几个人都走到了大黄的墓旁说。

何马看着他们，点点头，又扭头对瘦子说：“过两天，你把消息散出去，然后好好考核领养人的条件。如果真的有能力而且能把狗养好，就让他们领去养。”

瘦子点点头。

“接下来，要去受罚了。”

何马停止了腰板，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他的身边是汪嘉苗，身后是他的兄弟。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人太多，他们记不住有谁，我一个人扛下来。你们都回教室。”

何马站住对他们说。

汪嘉苗看着他无力地笑了笑，说：“你才和这事没关系呢，我去才对。你们都快回去吧。”

“得了吧，上课呢，从教室跑出去，就算校长不认得人，上课的老师也不瞎啊。”阿明说。

瘦子点头：“而且我们也没在怕的好吗！大哥大姐，就你俩逞英雄，不允许我们讲义气啊？”

身后一片附和。

何马和汪嘉苗站着，谁也不让步，都坚持要自己抗下惩罚。

“这样，谁觉得自己能逃过这一劫的，现在快回去，我不是威胁谁，也不是记仇啊，我说真的，能跑一个是一个，对吧！你们觉得自己回去不会被发现，赶紧偷摸着回去，特别是你们这几个女生！”瘦子转身问那十几个人。

却没有一个人动，他们都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看着何马。

“得，都够仗义，走着吧那就！”瘦子笑着挥挥手。

结果何马有些怒了，他皱着眉说：“走什么走！我说了我抗！你们都给我滚回去！还有你，汪嘉苗，滚回去，有啥事我一人抗！”

汪嘉苗红着眼睛，伸手轻轻地捶了一拳在他的胸口：“这话应该我说，都怪我，不是我，你们也不会和流浪狗有关系，我会去给校长说清楚的。”

“苗儿。”

这是何马第一次这么叫她，汪嘉苗愣住了。

只见高高大大的何马脸上是少见的温柔，刚才的怒气和焦虑都褪去了，他那双平时很凶的眼睛此刻变得柔和又深邃，他轻轻地说：

“你是我的人，你有什么事，也都是我的事。”

汪嘉苗呆呆站在那里，没有再反驳。

瘦子几人一看气氛微妙，都绕路走到前面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那啥，那我们先去校长办公室报道了啊！你俩慢慢来！”

汪嘉苗记得那天还没到黄昏，天却是黄色的。

漫天的风尘将大黄的死渲染得如同武侠片里的悲剧结局。她和何马站在教学楼的门口，像是两个走错了片场的高中生，在漫漫风沙中，所有的青涩都是那么突兀。

他们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相遇。

她从那时起就已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