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静立世外(2/2)
于是那日,我写下一封信给猫儿,以此为名叫秀水去栖霞派送一趟。直到她临行前,我再也忍不住感慨,口上所言尽是为她与陆离之事欣慰,她大概心里明了,撇着嘴就要哭出来,“公子,你又不要我了……是秀水做错了什么吗?”
我不觉哑然失笑,无奈道:“你二人相知、性情又相投,这是万分难得的事,我只想你能好好与他在一起,莫要错失了年华。”将一包金银塞进她手里,命令道:“信中我已向掌门大人写明了,你若想出去,栖霞派会放你的。送完信便去陆离那里罢,今后若想见我了,再来看我。”
秀水怎拗得过我,又哭了一鼻子,便去了。
不知为何,这夜我独自一人,才发现天上星银之河、尽是徐缓与沉定,丝毫不输月之银辉。
一人一剑相伴的日子总能让我踏实,它就像久别重逢的挚友,紧握着凌霜时的我才像我自己。想起那时在外漂泊的日子,一人、一剑,我饮酒、它歃血,何等快意?而如今的我,再难心无旁骛,挂念之事是越发地多了。
我又上了后山,藏进了别苑,夜中浅眠、日间游山,整日都说不够一句话。有的只是聆听——听竹浪、闻鸟语、石涧泠泠、骤雨噼啪。
初时舞剑、曾成瘾成痴,似入魔障,待一朝察觉、心惊之下立刻收了剑,只是对着绝壁空叹“俱往矣”。山风似起又落,烈日恒静地灼烧。突然掐灭了不加收敛的剑风之声,天地一片静默,似是在浅笑着瞧着我无谓的挣扎。
不知为何,我忽地“噗嗤”一声笑了,苦笑自己如今练剑都不懂收敛剑风了,明明就是在以练剑强压心魔,还硬道是剑法退步了。
原是一切,都在于心罢了。
于是将凌霜收了缚在背上,乘着山间荫凉一路兜转,耳旁生风,径自掠回了别苑。
……
师父房中有一古琴,那日我见了,忽想重温自己拙劣的琴技,却不敢妄自挪动。立了半晌,才想起我好似从未听过师父的琴乐,猝不及防,另一个人的剪影却不知何时已悄然坐落在琴案前。
他的唇角勾得温柔,眸子里尽是星辰——是修罗狱初见相救时在昏暗中闪耀的星辰、也是陶居轩重逢时望进柳风细雨的星辰,仿佛亘古不变,璀璨直待日月星辉都败落为止。那星辰专注于弦柱上,修长的手指轻挑复抹,轻易地便掀起一泄风云。
刹那间,环佩齐鸣,罡风逆流……
这回、我再未逼迫自己扼杀回忆,当时风情、我至今都记得。
那日他疲累失意,与我比剑、向我提起嫁娶之事,“晨起练剑、傍晚吃酒,游山玩水、不问世事”,一字一句,我都记得分明。
其实那时我便想过,若有一日、若真的有那么一日,我们该是如今这番场景罢——他坐在案前浅笑着拨动琴弦,我在一边倾下一盏清滢的茶水,听得如痴如醉……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暮雨不知又飘了几何,才将我满腹浊思扑打得明净。如此过去了好些日子,我更不知时日几何,武林又如何翻天覆地。
云霞明灭,骤雨初歇,栖鸦惊寒、白鹿识芥……
不觉,已寥寥四年有余。
山水气候自有无穷玄妙,我潜心重拾剑法,自最初师父亲力传授的招数起,刺、劈、挂、撩、抹、架、挑;绞、截、抱、带、穿、云、扫,一一练起。
初时没多久,我剑上锋芒渐渐重出,像极了初入剑道时的路数,可于凌霜,我却是生涩的;于是我学着凝神,将心思都付之手上的剑,又不知过了多久,才敛住了杀气,此时我与凌霜是一体的,可又陷入了沉潜的极端。
云卷云舒,又移两载,连连雨夜,连连无眠。
每每无眠时我便点上一豆灯火,将踏雪无痕一招招写下,心意暗随,温习那些凭虚御空的触感,借以填补心内失意。
那些日子,我索性将剑藏起,晨起便运起轻功入山去——踏松梢、剪巉角。攀古藤于峭壁之外、澄沐暖阳;挂峡涧尝松露鲜果、浅戏龙泉……
再启凌霜时,我惊喜地发觉我的剑路竟已是可收可放,不知不觉,锋芒尽显或是含蓄内敛,均可剑随心意。
这一番我总算收摄了心神,将过往尽数抛下,背着凌霜回了逸逍阁。
正是炎炎夏日,五六月时节。山间清凉宜人,山下情势却如这时令愈发炎灼。可就在这关头师父却回来了,后来连猫儿也来了,带着好些米粽和艾蒿回来。
“端阳节啊!我们特地回来与你团聚。”他二人一派喜气洋洋。
我连忙忙活起来,又是擦桌又是烧水。原是端阳佳节到了,不过他们既然回来,应是将北冥宫和百毒谷的事情解决了八九。我自然欣喜,这些日子领悟的好些剑招,正要请师父指点、与猫儿切磋呢。
可没想,事情并不如我猜测的那样简单,时隔几年,中原武林反而正处于无比诡谲的平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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