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命归浊水（1/2）

【才望箭雨漫天，回临浊水怒涛，以命相搏，义绝恩断。】

有一瞬间，我曾折服了，人的命，或许真的就像草芥罢。

至少……在这高崖前是的。

我转身。

一人一马，挟风裹气，风姿雄雄，正沉默着立在阵前。

已有半个时辰了，依他的轻功，若真想立刻捉拿我，怕是早已容不得我在这里“观沧海”了罢。

时至于此，这怒涛洪流已将我的仇怨冲了个干净，我全心只想再与他说说话，再问问他、他做出那些伤人的事，都是另有苦衷的。

柳剑尘啊柳剑尘，只要你说了，我不会让你有丝毫为难，哪怕就此立刻赴死，也是义无反顾的。

我缓步下了高崖，踱向底下的河岸，扬声道：“柳统领，不想你我还是走到了这一天！”话说得轻巧，却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此话出口之重。

他并未接我的话，甚至连策马上前都不肯。

我垂下眼来，知道一切大约难以遂愿了，却听他道：“你早生谋反之心，就该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谋反？你只道谋反，却不明其中缘由罢。”

他不由分说，竟高声斥道：“无须多言！你的罪名自有圣上定夺，还不束手就擒！”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旁已另多了一人，鼻青脸肿，还未消下，正举着一张令牌似的东西，对着柳剑尘狠狠地命令着什么。

我心道，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枉我连日来不伤人命，容他们追赶至此。

我一时生悯、旁人却不尽然，那钦差遭了我一顿毒打，自然积怒已久，只盼着能一举置我于死地——话罢便已强令阵前百十人以合围之势压了过来。

我手按剑柄，只道若再不叫他们见血，今日被逼上河岸，绝无生还之望。

凌霜之精髓本就在迅疾，我轻踩浮尘，瞬间已到了阵前，运起内力，转剑于指尖，以最快、最有效的招式，一鼓作气，霎时已挑断了十余人的咽喉。杀得酣畅，温热的鲜血狂涌着喷出，溅得我满身满脸都是，一时间，一人一剑所到之处，再无人敢上前。

我的眸子已被猩红充满，却听得柳剑尘遥遥下令收兵。随之换上的，是更加可怕的弓箭阵列。

再一次因他如堕冰窟：柳剑尘，既然我是逆贼、你是忠臣，刀兵相向已是定局，那便就此恩断义绝罢，孰死孰生只看造化便可……

我的冷笑凝在嘴角，分明竟觉得有一丝凄惨，而手上的暗镖已出了七枚，直射向阵前二人。紧接着疾步上前，又是一组透骨钉、一蓬飞针，分而射向马上。

独剑难当，柳剑尘若自保自然是不在话下，可那钦差便不够幸运了，才蒙柳剑尘挑落了几枚镖，却没能躲过我的透骨钉，颈胸各中一枚，还挨了十几根银针，霎时血流如注、命丧当场。

饶是如此，那阵前还是错落有致，盾石弓箭排布地严丝合缝，柳剑尘自己也身中暗器，更顾不得照看钦差，大袖一挥，命弓箭准备。

……

身后是滚滚黄河之流——一如天地初醒的滚滚洪荒，创造了一切又淘尽了一切；一如汹涌至将人席卷的情仇，萌育了一切，又要摧毁一切。

罢了，就此作个了结吧，一切都太乱了......

箭雨漫天洒来，谁都看得出我完了，那一刻连我也几乎觉得自己完了。只是消沉间，囹圄之苦、裁发之辱、灭门之仇……均闪电般自记忆里奔逝而过，顷刻间刺激我强睁双眼、跃起一丈，出剑、成阵、削箭、一整招如流水般使出。转眼，剑已脱手——一气将尽时，我足尖连连虚点，十成内力尽出、将那凌霜踢向阵中那人，借这第二次力，反身与万千羽箭一同跃进了黄河的怒涛。

这是我唯一一次、将剑离手，那柄凌霜蕴着我十成内力，破空而去，穿透了浑浊的空气、穿过了攒动的人头，笔直插向阵中的柳剑尘。

【柳剑尘直瞧着那女子身形隐入洪涛，仿佛有些呆了，又复蹙眉、仿佛若有所思。直到见那柄凌霜破空而来，他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立即拂袖、退步，伸出二掌夹合剑锋，又运气退了足足一丈，才抵住余势。

“公子，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片刻后，陆离自岸边飞身赶来，在柳剑尘面前回报。

“好，你先退下。”

陆离起身，接过柳剑尘手中的凌霜剑，顺势向他耳边暗道：“方位正好，放心吧。”

柳剑尘闻言会意地一笑，当即便收兵复命去了。】

滔天的巨浪不断地摔击出磅礴的巨响，我眼看着身边的岸崖迅速向上远去，脸上也开始不断溅上激起的水花，可还是瞧不见对岸。

罢了，死在这里总好过被暗杀在天牢，我念道，我这一世就此便要完了……

周身已被水雾包围，立刻便要被淹没，我索性闭起眼睛等待冰冷的河水，却没想冷不防地一下子摔落在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