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饲猎苑（2/2）

一听到是柳剑尘，这心里便全然不是滋味——竟然是他亲自来对付我。这也让我更加确定，他早已知道些什么，且若真有皇帝问起，他定是透露了我的身份，否则为何我这么快便被盯住了？

我摸清了退路方向，不愿再迟留以免露了马脚，于是趁着傍晚队伍集结，跟回了营寨中。约莫亥时，封锁的岗哨换了一批，趁防备欠全之时，我便轻轻巧巧地跃过了防线。将出大门时我正巧见到了总领的营帐，当下心念一动、便止了步，静伏了下来。

亥时将近，柳剑尘方听过部下汇报岗哨布置。他卸了鳞甲走向案边，忽见烛光一个明灭，便觉脖颈上多了一个冰冷冷的东西。

他轻叹了一口气，我却先开了口：“相识一场，何必这么着急抓我呢？”

他微微回头，却因脖子上的冰凉又别过头去，“圣命难违，你既知道我奉旨寻你，到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我怒从中起，更加确定是他出卖了我，冷笑道：“杀了你，他怕是就不好对我下手了吧？”

“如此，剑在你手里，动手就是了。”他说的那样泰然，可我究竟是否下得去手，其中的答案，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我最终不忍，正收剑欲去，直听得营帐外脚步声起，一人已到了门口。便立刻提剑旋身，悄然隐在门后，手上已扣了暗器。这一局，我赌他柳剑尘是否声张，一旦他要害我，立刻便叫他二人死在这里。

柳剑尘淡淡地向我这边望了一眼，那人便进来了，正是那钦差大人。二人寒暄了片刻，柳剑尘就像是压根没见过我似的，与那人周旋着。没过几句，那人言辞竟咄咄逼人了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辱着柳剑尘与我的事，意思尽是责他不尽心逮捕，徇私枉法之类。

我听得咬牙切齿，二话不说，旋身了冲出去，立时便给了他一巴掌，顺便挥手点了柳剑尘穴道。回身来又站在那钦差面前，左右开弓，一气扇下了十几个巴掌来，招招使了内力，直打得那人鼻血横流、双颊青紫，委顿在地、不明所以。

“想活命就闭嘴！”我将剑指在那人咽喉，抓起两只酒杯砸点了他穴道，又觉不快，便转身将柳剑尘也痛骂了一番，打晕了过去，提起剑便去了。

……

在禁军大营中胡闹绝不失为一件痛快的事，可如此便必定要付出代价。

一出营帐，我便被一圈身着盔甲手执长矛、圆瞪着眼睛的喽啰包围了。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的高手并不在此，否则此时鼻青脸肿躺在里面的恐怕就是我了。我哪肯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当下提气轻身、脚下点了点旗柱，便走得不知去向了。

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被人毒打，禁军统领也被打晕不省人事，恐怕这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军营。颜面扫地，他们定是要大怒，然后奋力直追，誓要将我碎尸万段罢。

于是这一夜过后，我的麻烦就来了。他逐，我便走，再无工夫与他们兜圈子，合围之势明了，连退路都由不得我自己选择。

不出两日，我已被逼到了一个叫沿水庄的地方——此处已远离京城，到了浊水岸边。还不见那滔天的水流，却已能感受到岸上的风意。

此行我一味逃避，未曾伤得半个人，只因那都是他麾下的兄弟。本是各为其主，他也是奉命而已，我又何必怨怼。逃亡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些，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让我乱了方寸，我却拖沓着迟迟不忍对他下手。

没知觉间，已到了浊水岸边。

我见那浊水，竟好一泻黄浊的河水，仍将这岸上的土地滋养着，养出了一片浑浊的世道。

此情此景，让我忽然想定了些什么，便索性站在一方高崖上，负手瞭望起这万丈湍流。

地势悬殊，层壤难接，水流到了这里，噬卷着黄土和泥沙，尽情地倾泄而下，其势撼天震地，凶猛得像是要把天地都吞了下去。

有一瞬间，我曾折服了——人的命，或许真的就同草芥一般罢。

至少，在这高崖前是的。

于是我转身。

一人一马，挟风裹气、风姿雄雄，正沉默着静立在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