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半纸情钟（2/2）

我才瞧了一眼，便对她摇摇头，道：“我还是习惯我那件青色的长衫，这些太……太复杂了。”

“我的好主子啊，这还复杂？”她睁圆了双眼，提高了语调，大惊道：“这已是时下最简洁的款式了，您瞧瞧自个儿身上的衣服，还没我的花样多呢。”

我放下脸来，定定地瞅着她。

最终在她“您今日不是与柳公子有约吗，该好好打扮一下”、“女为悦己者容嘛”、“这可是柳公子一片用心呐，您怎么忍心拒绝”等等一串唠叨之后，就范了。

这个秀水、如今眼睛越发地毒了，竟能瞧出了我的心思。

可一想到柳剑尘昨晚的话，他分明不是对我有意，此时听秀水如是说道，便更觉郁闷，于是随意留下一件，打发了她出去。

许是近日方报了大仇，又得了些名利财富，身边太过热闹，搅得我心绪不宁，尽管躲到了柳剑尘这里，还是不能平静。且连日来，总是梦到儿时情形，梦到那时的人，又叫我很想重回故地，祭扫故人坟冢。

而今我深知自己，心里对柳剑尘已有些不可言说的感觉，但却由此多了些缠乱，正想独自离开京城，四处走走。

于是便一边往柳剑尘屋子去，一边计较着找个合适的理由向柳剑尘交代一句。

我信步游走，到那桂树几步远时，已能见到柳剑尘在窗内翻书。方要上前，却见陆离那小子忙忙碌碌地从里面跑出，手上不知抱着些什么，见了我过来，偏走得更匆忙了。

我唤了他一声，他却只顾走路，走得疾了，怀里不慎落下一张纸。那薄薄的纸张随风卷来，他却不见，埋头径直地走远了。

柳剑尘闻声望来，见我到了，便隔窗招呼我进去。我应了一声，顺手捡起那张写着不少字的信笺，正要一并送进去。不料堪堪一眼，正瞥到了上面的文字，这一眼，惊得我顿时停住了脚步。

柳剑尘挑开雾帘，见我正立在门外，便唤道：“怎么不进来？”

我细细望着他的脸，尽力平稳着嗓音：“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他笑了，显得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错，“什么事情还要你亲自来一趟？”

“我要离开京城了……想去祭拜师父师娘。”此话出口，几年前的场景也应声浮现，便不由得难过得几欲流下泪来——其实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敢不敢重新面对那方满目疮痍的故乡。

他听了立刻便道：“既然你报了仇，回去瞧瞧，给他们一个交代，也是对的。”他瞧着我的神情，“我与你同去吧。”

我不由得心动，却仍转言神秘道：“我有一桩买卖想与你做，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会不会做。”

他饶有兴趣，“你倒说说看。”

“我要我的竹簪。”我摊开手掌，说着拿出那片薄薄的纸张，“用这个交换。”

他有些奇怪，接了过去，只略瞧了一眼便虚声道：“叶筱……”我望着他，这次、没有逃避他的眼睛，也没有逃避我狂奔不止的心。

“你若不换，那我便收下了。今后你再反悔，也是拿不回去的，这可是白纸黑字。”

晨光微熹，案角香炉中的细烟袅袅娜娜，氤氲在我们之间，他望过来的眼眸在朦胧中逐渐火热了起来。

“叶筱？真的吗？你愿意……”半晌，他才低声试探道。

面前这个男子，用尽了全身力气地在收敛，连声线都在微微颤浮，可面上还是明媚得不像样子。

我心里早已炸开了花，却尽力忍着自己将将要咧开的嘴角，快步上前夺下那信笺，转身便走。

“自然！别忘了水月轩。”

……

这些年来，心海或是沉静抑或是暗涌，却从未有过如此明目张胆的汹涌。以至于直到秀水为我梳好了头发，我还在镜前呆坐着。

“公子！你想什么呢？出去一趟怎么没有将魂一起带回来啊？”她突如其来地在我耳边叫道。

我见她又没大没小地来嬉笑我，便故作动怒地喝她出去——“不给我把魂找回来，你便也别回来！”

秀水前脚不情不愿地出门，后脚我便忍不住又取出那张半书的信笺来，又仔仔细细地，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你可知那日遇险、你诡变的身法，有多叫我惊叹。你又可知，你摘下竹簪、青衣墨发踏虚而去的决然之态，有多叫我心动。若不是手臂受了一刀，难以运气，我又怎舍得不去追你、向你解释？没想到初次邀你相见，便叫你含气而去……’

寥寥数语，便知原来自那日起，他对我的种种特别，均是昭于天地而唯我不识。

这未完的信，正是他要向我解释水月轩刺客一事而书的。而那后几日，我见了他便气得要上前动手，想想还真是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思。

回顾自我入京以来，他便处处照拂打点，又为我受伤，我却满心痴傻、从未关心过他。如今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又是同样的心思，可谓是柳暗花明——原来、他竟一直在灯火阑珊处偷望着我呢。

水月轩一叙，笑语欢歌、把酒言谈，仿佛再也没有如此欢喜的时候了。

回乡的事宜也如此说定，柳剑尘的告假还有几日，可与我一同回去。我随即也带着秀水回了自己宅子，亲自着手准备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