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屏中何人（2/2）

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市井之中竟有这般胡闹之人。

我苦笑着、受不了这拥挤喧闹之处，便转向往人少宽阔的街道上去了，走了没几步，却又感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

我还未及回头去瞧，便有人拍了拍我肩膀，待我转过身来，面前已立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少年，看那身形轮廓，正是刚才那当街哭叫的、被抢了钱袋的人无疑。

原来是故意给我演的闹剧，我冷眼瞪了他一眼，故意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他果然又嬉皮笑脸地拦在了我面前。

“小子，怎么哪都有你啊，拦着我作甚？”——我当然认得出，他便是那晚初遇苏蒙时，尾随我的少年，好像叫什么……陆离。

他却变脸似的，忽然收了顽皮之色，向我恭恭敬敬地一揖，道：“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欲请一见。”

我初次出门，竟就有人注意我了？只是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他明知我是女子，却为何偏偏叫我公子？

“你家公子哪位啊？”

他笑而不语，伸手往上一指。我顺着望上去，楼上作一处清雅楼台，雕栏玉砌、画檐金镂，纱帐层叠、山水作屏。

栏边之人气质娴雅、身如玉树、眸色朦胧、长眉若柳。日光微醺，正好散在他半边颊上，照着他温和细腻的轮廓，也映亮了他一尘不染的白袍。

一见这面孔，我心里竟不由得颤了颤，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遥远的熟悉感。

那人正端着杯盏，遥遥向我一抬，示意请我上楼。我答应得有些鬼使神差，直到到了那临窗雅间的屏风外，才停步打量起四周。

这“陶居轩”是京城一大茶馆，虽负有盛名，地处却非闹市，倒似幽人隐士常居的地方。

这少年带我上来，道一句“客人到了”便退下去了，神色无丝毫嬉闹的痕迹，真叫人怀疑他究竟还是不是那个泼皮小子了。

“公子请进来一叙吧，蔽处寡陋，还请莫弃。”男子文雅有礼的声音自屏后想起，并无半分涟漪，竟正是前两日初唤那少年“陆离”，叫他回去的那个声音。

如此神秘、他究竟是何人？

我闻言上前去。

轻挑珠帘，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先迎了出来，我瞧着，心中却又突地一跳。此时我正无可怀疑地看着他腕上一道陈年的伤疤，一时瞧得痴了，竟未顾上向那人脸上打量。

待察觉到自己失礼，忙抱拳一揖，道：“蒙公子相邀，怎敢劳烦。”这句出口，差些儿就成了“蒙公子相救，却无缘道谢。”

说毕了，不听得他再回话，便向他面上望去。唇薄如削、眉斜入鬓，果然是他！过了六年的时光，他整个人早已换脱了一层气质，可我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此时他也正打量着我，眼睛里还闪烁着当年的星辰，仿佛用力地在分辨着什么。我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没想到，重逢是这样的场景，心里竟没有丝毫准备——当年灯火昏暗、我满脸血污，而如今我又扮作男装，也不知他到底认不认得出我。

“公子，方才多谢你对在下的小兄弟，出手相助。”他捧着茶，送到我面前，眸子里的星辰已敛住了。

我还道他为何请我呢，原是因为这个。

“举手之劳，何须多谢。公子客气了。”我饮了那清茶，与他一同坐下，又抄了酒壶来斟上了两杯，举杯道：“公子如此好客，我敬你。对了，”我一时心起，便故意问道：“恕在下冒昧，不知公子是否从来都如此少言？”

记得他那时为了让我保持清醒，曾不停在我耳边说话，好生啰嗦。我有意试他一试，看向他的眼里，更多出探究。

没想他表情并无端倪，仿佛是认真想了想，才苦笑道：“虽不知公子为何问到此事，但不瞒你说，过去在下曾为了一个人，一口气不停地说了一个多时辰。想想，还真是在下说过最多的一次。”

我举杯，隔壁琴声袅袅娜娜，缠起炉中香烟丝丝入耳。窗外不知何时变了天，正悄然落着丝丝细雨。

“公子喜欢雨吗？”我问他。

“雨丝虽润物无声，这檐上之声却足以扰乱人心啊。”他又斟了一杯，将手轻轻靠在桌边。

“想必公子难得今日这般空闲，此时你我对饮，倒不易被扰乱了心绪吧。”我扬眉，此时心境却与他一般。

他笑得爽朗，道：“想不到今日却逢了知己。不知公子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