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羁绊（1/2）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开满紫色小花的茫茫原野上，夕阳斜斜地照出一道瘦长的影子，她追着那个人，不停地跑，不停地跑，风轻拂过她的脸，吹飞了她的裙角，吹乱了她的头发，怀里小鹿乱跳的心思，化开眼角温暖潮湿的泪珠。

清晨的露水从叶子上缓缓落下，滴在莫同的脸上，她眉头微皱，不情愿地睁开了眼。阳光温柔地穿透了树梢，斑驳地洒在她棕色的头发上，此刻她正靠着一棵大树躺着，隐约感觉到后脑勺阵阵疼痛，仿佛提醒自己已经不在梦中了。

她慢慢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黑瞳已经在之前的爆炸中化掉了。“啊？难道！”她心中一惊，尝试着投射出一个结界，不管她怎么集中精神，双眼都没有回应，如同四周静寂的树林。

“曾经多么希望能摆脱这烦人的双眼，做个普通人。但是现在，最需要它们的时候，却……”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后脑勺，由于撞在树干上，那里似乎留下了伤口，她看看手上已经凝固的血块，想起了在莲花山爆炸前那一刻：“他们，也都应该活下来了吧……不过，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片陌生的森林，地貌完全不似莲花山附近任何地方，没有时间，没有地点，她感到有些恐慌，不自觉地，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脑子里一片混乱，努力回想着几天前发生的一切。

大约一个小时后，树木开始稀疏起来，不远处也隐约出现了马路的痕迹，莫同高兴地往前跑去，只见路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的布告已经被人撕去了大半，勉强可以看懂大概意思：

“附近的村民一旦发现有叛乱份子，要立刻上报附近的军队。”

沿着路，一处村落出现在眼前，这村子看起来毫无生气，田地都干脆荒废着，没有耕种，很多家屋子都敞开着门，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莫同感到有些沮丧。

就在她四下张望，想找个人问路时，一个老头背着东西往这边走，看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她赶紧上前拉住他问道：“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老人看到她一灰一紫两只眼睛，像躲瘟神一样躲开了她：“我一把年纪，也活不了几天了，你放过我吧！”

“啊，您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的。我，跟我的同伴走丢了，只是想问问这是哪？”莫同看着老人的样子，反倒比他还害怕：“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叛乱分子……”她努力放慢语调，但还是有些迫切而慌张的声音。

老人仔细打量起莫同，棕色长发的瘦弱女子，穿着皱巴巴的绿裙子，披着件灰扑扑的斗篷，她面色苍白，两只颜色怪异的瞳孔里满是忧郁，但怯生生的模样不像是坏人，加之她细细的外地口音，确实像个走丢的邻家女孩。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四周，然后把她拉到一间空屋子背后，小声说道：“我告诉你这些，听完可得赶紧走了。”

几年前，国王陛下被同父异母的兄弟迫害，被逼退位，国家陷入了混乱，国王的小儿子前往了东方，寻求救国之道。不久后，王子归来，打败了霸占皇位的皇叔，救出了国王陛下。但皇叔的党羽们，不甘失败，这些年一直到处流窜，在民间抢夺收敛钱财，威胁要重夺王位。

“我们这里几些日子刚被洗劫了，大伙为了避难，都离开家园，去了山的那边。看看这村子吧，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土地肥沃、有山有水的地方，如今却也只能荒废。而且，听说王子还要兴修什么铁路，要让国家富强起来。很多年轻人都被招去做工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人，哎，世道变了。”说完，老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莫同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旅店内。

“导师，莫同会在什么地方？”炎灵见导师拿出了萨鲁纳神像，似乎希望通过神像来感应莫同双眼的力量，以确定其位置。可是神像没有丝毫动静，这让导师心中升起了一团阴云。他没有让自己的担心流露出来，只是说：“莱因贝尔今天晚上也该回来了，看看他有没有找到什么。”

“哦。”炎灵支吾了一声，回想起当初三个人刚认识时的零零碎碎，眼眶有些湿润了。

导师盛好一碗汤递给了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算再心急，也不能让身体吃不消，把这碗汤喝了。”炎灵没有接，她盯着碗说了句：“我吃不下。”

导师把碗放到了她手边，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一边，他转身问她：“莫同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以前的事？”

炎灵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导师突然这么问，抬头看他：“没，似乎从来没有讲过。”

“那我就告诉你吧，在我收她为徒之前。”

“数年前，西南平国的王子子羽因内乱而前往东方，寻求救国之道。一路上，他被篡位的皇叔党羽们袭击，但无意间被一个柔弱的女子挡下了致命的黑魔法，而那个女孩因此双目失明。他找到了我，希望我能救救她。王子和我都没想到的是，那女孩的双眼竟然有着不平凡的能量。”

炎灵恍然大悟：“那个女孩，就是莫同？”

导师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莫同的眼睛是主神留下的遗迹，能吸收自然界的强力元素，但由于一直没有得到保护，也不具备释放魔法的能力，所以在遭遇黑魔法时被其反噬，以致暂时失明。为了保护她，我收她为徒，授以控制双眼的技巧，并将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静心研习。后来，我又收下了月舞和你，并交代你们去找到她。”

“那，那个子羽王子呢？他去哪里了？”炎灵很好奇，原来月舞经常开莫同的玩笑，是真有其事。

“我看出了他的不舍，莫同是他的羁绊。不过，学会控制双眼，少则三年五载，多则一辈子都可能学不会。当时情况紧急，子羽实在不能坐视自己的国家于水火之中，所以他还是离开了。”导师坐到了炎灵的身边，把碗端了起来：“好比，对于你，月舞和莫同就是你的羁绊，所以，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现在你必须让自己坚强起来，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炎灵看着导师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过碗，喝下了那碗汤。

莫同呆呆地走在路上，刚才那位老人的话，唤醒了一些久远的往事，连同之前的梦境，在她脑海里反复纠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声音，莫同还来不及多想，只见一群人骑着马冲她奔来。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也就没有跑的意思，冷眼看着这群人将她围住。

“看衣着，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这位姑娘，从哪来啊？”一个腰上挂着两把长刀的小胡子策马走了上来，莫同没有理会他，小胡子抽出一把刀，指着她：“赶快回答我！”

莫同仍旧没有吭声，只是轻描淡写地白了他一眼，那人知道光靠吓是不行了，于是他示意两个手下下马，拿出绳子靠了过去。“既然你不肯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二人就要用绳子去捆莫同。

就在此时，一旁的树林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是为首的小胡子先反应过来：“有埋伏！”

这些人这才有些慌乱的准备反击。树林里射出数支箭，莫同身边的两个家伙直接载到在地上。

接着，一大批身穿黑色战甲的士兵从树林中冲了出来，另一边又有一队骑兵断去了退路。“叛军逆贼，今日羽王子殿下亲征，尔等若缴械投降，可饶不死。但凡抗命者，杀无赦！”一个声音从黑甲兵士里传出。一些被吓傻的叛军听到这话，立刻扔掉手上武器，跪下投降。

但也有人不买帐，想要顽抗到底。小胡子首领挥舞着两把刀，一时间也让这些士兵难以接近。有两名士兵还被他砍伤，不得不退了回来。

“给我退下。”一个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莫同心头微微一震，她缓缓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银白色铠甲的人从骑兵中走出，身后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羽字迎风招展。

此时，除了那个不肯投降的小胡子外，其他的叛军死的死，降的降。

那人下了马，抽出自己的佩剑走上前去。小胡子首领倒也不害怕，见到他是准备一对一，就先动了手，手上的刀挥舞着砍了过来。“小心！”莫同看到此情形，不由得喊了一句，但她发现声音已经卡在了嗓子眼。

剑光闪过，小胡子的的胸口喷出了汩汩的鲜血，闷声倒了下去。

莫同呆在原地，看着那人朝自己走过来，有种奇异的感觉正在滋生，她却发现自己连腿都迈不动了。“谢谢……”她都快听不见自己在讲什么。

他摘下了头盔，一阵大风吹过，他散落下来的头发，就像那梦里面随风摇曳的四叶草，轻抚着一张棱角分明的瘦削脸庞，深棕色的眼眸里，满是惊喜、感慨、怜惜，还有些许隐藏得极深的无奈。虽然模样有些变化，但感觉始终如一。

那埋藏在内心最深的想念，此刻竟然出现在眼前，莫同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两行清泪，放肆流下。

而此刻他也认出了面前的女子，看着她那一灰一紫的眼睛，他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说，又无从提起。

“莫同？是你吗？”子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莫同淡淡一笑：“子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