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谷(十四)(2/2)
“面对你,我早就不是当年的心境了,我也可以抢先甩了你,这样你才觉得我可爱、有胆气,但我不能,我需要为了我的家族把戏演下去,我不能让他们蒙受羞耻。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要是我父亲没有死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也不至于受辱难堪,你至少会顾及他的脸面。”
“我就是这种人吗?”他的心一沉。
“对呀。”她眯着眼,苦笑起来。
“……”
他们从来也聊不到一起,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深深地厌着她,却从来也没有自省过。他们的结合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她有她的个性,而他只看重态度。
晚饭后,陆婉屏回了房间,豫承风则是一个人坐在客厅,烦闷地抽着香烟,就连他自己也察觉到,刚刚那番话说得太重了,江荧的死难道是他这个整日闲在家里的太太造成的吗?仔细一想,绝对不是!
可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已经说好,明早就去登报离婚。
那一晚,月光皎洁,风停雪住,一切都刚刚好。
他感到有些快乐,终于良心发现,来到陆婉屏的门前,轻叩两声,说:“今天的事,我也有不对,早点睡,明早我们一起出发……晚安。”
对方没有应答。
“陆婉屏你在听吗?”
仍然没有回音。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开门!”豫承风急了,用力转动门把,可门上了锁,很紧,还坚固。
他的心,慌了。
“等着我!”他跑向隔壁,找了只长颈的花瓶,对准门把,用力砸了下去,花瓶碎了,锁却安然无恙,纹丝不动,像在嘲他。
“陆婉屏,等我进去一定饶不了你!”他的脸涨得通红,一脚一脚踢踹房门,直到门把松脱,“咕噜咕噜”滚至脚边。
锁开了,他却不敢了。
“不会的……”他安慰自己,僵硬地推开一条窄缝。
那里面温暖极了,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芳香,那芳香的颜色是暗红色,带着腥甜……
陆婉屏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脸颊粉白,擦着淡淡的胭脂和茉莉霜,她甚至穿了结婚那天的礼服和鞋子,盘了似曾相识的发髻,还燃了一支熏炙礼服的檀香。往事如梦,来去也匆匆……
他的心一紧,质问道:“陆婉屏,我喊你你听不见吗?”
“陆婉屏,你睁开眼睛回答我的问题!”他冲上去,来不及脱鞋,拼命摇晃她的肩膀。
“陆婉屏你睡了吗?”他长叹一声,握着她冰冷的双手,流下泪来。
一切都太迟了。有些人不适宜作为太太,但勉强可以做个亲人。做亲人与做夫妻很不同,做夫妻得你情我愿,做亲人只要熟悉,做到熟悉并不难:一口好用的锅,大米里掺些糯米,一点点盐巴调适口味,偶尔搅动,香油很贵,多加必然味美,慢慢熬煮,烧干了就添一次水,干了就添,切忌懒惰。出锅前,撒一点切得极细的小葱,最后关火,余温闷煮片刻。这时候,再不熟的米也该炖烂了,再冷酷的心也该捂热了。
后来,豫承风只是对别人说,他“离婚”了,却从来不承认那其实是“丧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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