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十日（十四）（2/2）

“豫司令当然是希望听到国军又打胜仗了，日本人的军队又向西撤了，又向北撤了，又吃了共军的亏，又吃了苏联人的亏，可一旦豫司令高兴了，大老板们就高兴不起来了，近两年锦州的实业发展得一塌糊涂，只有军火生意日益红火，要是到处都不打仗了，他们去哪里赚钱？至于那些穷人嘛，他们希望看到别人倒霉。”汪翔宇说得头头是道，她真是全锦州最懂新闻的人。

“什么叫‘喜欢看人倒霉’？”汉斯疑惑不解。

“你不知道吗？也对，你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些自己过得不如意的人就很难见得别人事事顺意，他们对政府有敌意，对富人也有敌意，所以巴不得政府垮台，富人破产。”她的表情丰富而夸张，肢体动作更是多得让人眼花，还十分刻意地拉长尾音，好让每个字都吐得清晰有力。

“原来记者每天都在想这些事情，难怪现在的报纸越来越没营养，净是些胡说八道、狗屁不通的文章。”秦程讽刺道，但他心里非常明白，汪翔宇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对生活有太多不满的，他受到优待，自然要去维护现行的秩序，这就造成了他的狭隘，事实上，那些对国民政府心怀不满的人早已站到了统治的对立面。

这世道和从前并无差别，旧的军阀摇身一变，成了新式军阀，他们仍在行使剥削，当然，每一次权力转换都有人从中受益，也有人被迫牺牲，这是谁也不能抗拒的。

“呵呵呵，我写的事虽然有假，但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我见过太多自命不凡的‘成功人士’，欺压下属，巴结上司，回到家里殴打妻子，在生意场上也可以和情敌谈笑风生，称兄道弟，对苦难的现状毫无悲悯，却自诩良善，做着垂范后昆、彪炳千秋的美梦，他们一点也不可爱，他们活该！我就是要写死他们！这样的文章才卖座！”汪翔宇斜睨着秦程，她要教给这个“不懂事”的警察一些“过来人”的经验。

“那知道了他们的喜好有什么用？”汉斯问。

“自然是写他们想看的新闻，他们不想看的事通通都不存在，他们想看的事我都能给他们写出来。”汪翔宇眨了眨眼，得意地笑起来。

“原来如此！”秦程激动不已，大叫道：“我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说没错吧，症结就在报纸上。”汉斯挑起一侧眉毛，将那种带有笑意的目光投向了汪小姐。

“你和苏先生、方小姐从前不认识对吧？”秦程注视着她。

汪翔宇思考片刻，摇了摇头。

“既然是这样，你能不能把过去一年里你报道过的事件都罗列出来，无论大小，要快！一个也别落下！”秦程掏出了随身的便携本，连同夹在书页里的钢笔一同递交到她的手上。

“我……”汪翔宇捏着钢笔，笔头轻触纸面，几次三番，迟迟未落，终于，心一横，摔笔道：“什么呀！这么多我哪里记得过来？而且大都是临时编的，我根本不记得！”

“编的？胡编乱造的东西却刺痛了某人的心，起了杀机，你可真是不简单！”秦程冷嘲热讽。

“有没有什么真实发生的大事？”汉斯灵光一闪。

“大事、真实、杀人动机……”汪翔宇费力地回忆着，“豫司令半年前吃了个大败仗，可我并没有说他什么……那么，半年前，丽色歌舞厅又换了老板，但还是不能避免发生不幸的事，他的第三任老婆也死啦，我就写了篇文章分析那块地的风水，可是……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事！”

“算了，我看她一点儿也不靠谱！你也是，你的预测从来就没有准过！”秦程捏紧了拳头，他认为这样下去无异于浪费时间，“干脆就让她一直躲在下面，再不济也比死了强！”

“别别！我想！我认真想！我不想下去了，有死老鼠，臭死个人了！”汪翔宇一把攥住秦程的衣角，作出一副努力冥想的样子，“半年前还有什么事呢？什么事呢？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城南开了一家香水店，有个叫钟远的骑手自杀了，还有……”

“算了，”秦程打断她，叹了口气，“指望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等等！你说的骑手，是马术师的意思吗？”汉斯警觉地问。

“嗯，是个常胜将军，但他却输掉了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汪翔宇据实作答。所有的细节，她都记忆犹新，毕竟那是她职业生涯中的大事，那篇评论一经发表，反响空前，不仅带动了报纸的热销，也让她一跃成为了锦州报业的传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先生是个忠实的赌马爱好者。”汉斯说。

案件自此出现了新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