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十日（六）（2/2）

“凭什么？我们又不是犯人！我们有我们的人权！”柳新不满地抗议，“阿姨，请你别再出馊主意了！”

“呸，”汪小姐狠狠地啐了一口，“姐姐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没心肝的东西！”

“跟你多说只是浪费口舌，我们是不同的人类，我是全新的，有权利说‘不’，而不是只会逆来顺受。”说着，柳新斜躺在座椅上，偏过头去，看着窗外一点点飞逝的景物，悠然自得。秋天的气息已经很浓了，他把手掌撑开，用力一握，仿佛远处山岗上那些薄脆的秋叶也尽在他的掌心中了，沙沙，沙沙，揉碎成了风。

“你这没教养的孩子，没看到小虎子现在的情况有多危急，真是白读了一肚子书！你这种人即使读了再多书啊，也不能对这个国家有什么用！”她居然懂得这样高深的道理！车厢里的众人皆是一愣，或许，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每个人都不能对这个国家有什么用。

柳新怒视着汪翔宇，硬生生地吼出了一个“滚”字，他是个读了一肚子书的孩子。

“呵呵，你这种人肯定过得很辛苦吧？自以为是又没心肝的东西！”汪小姐笑得浑身颤抖。事实上，她也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家伙，而且不分场合，没有分寸。

“汪姐，谢谢你，我也觉得这样做不大妥，我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了，非常抱歉，各位。”孟泠连连致歉，托着孩子的双手都有些举不稳了，微微颤抖着。

“孟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的，汉斯先生的手表丢了，这是事实！我们应当为他找到！”苏先生又帮腔道，他好像非常乐意把那个浑身西洋做派的年轻人捧得很高。

“这次总不能又从我们夫妻开始吧？太没道理了！我们可不是贼！”傅太太看着众人，不悦地说。

“我看就从老吴开始。”苏先生离座，报纸胡乱一卷，夹在腋下，大步走到老吴的座位边。刚一凑近那些坛坛罐罐，他就感到蛇胆之类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忍不住一阵干呕。

“我的妈呀，什么玩意儿！腥臭腥臭的！”汪小姐紧随其后，虽然她什么也没闻到，也跟着嫌恶地揪起了鼻子，上上下下扇个不停。

“得罪了！”苏先生提起毛毯的两角，用力一振，“啪嗒”一声，一个金属材质的物件滚了出来，仔细一看，竟是汉斯先生丢失的镶金腕表。

“呵！竟是他！”汪小姐嫌弃地冷笑道，“这下那个死老头想赖也赖不掉了！挨雷劈的小贼！”

“真的是他？”发问的是钟先生，作为这个临时团体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为了凝聚大家，他曾真诚地替每个人作了担保，确保他们在这趟旅程中彼此尊重、爱护、包容、协调，如此一来，叫他也感到为难。

“无论如何，还是让汉斯先生先为小虎子诊治吧！”傅太太喊道。她宽大的前额上依旧贴着几绺稀疏油腻的刘海儿，她的丈夫依旧畏畏缩缩、胆小怕事，她的孩子们依旧乖巧沉默，不敢接受陌生女人递来的糖果，但经过这短暂的相处，他们已经学会了替别人着想。

“是啊，苏先生，就请您递过来吧。”方澄仰起头，说道。她只能尽量地看向苏先生他们的方向，她的伤还不允许她自由地活动。

“这赃物不等到老吴回来说清楚，难道要让证据消失吗？”苏先生不依不饶，他表现得比以往时候都要有原则。

“过程我都看到了，就等老吴回来再说吧。”秦程接过腕表，交到汉斯的手上。奇怪的是，腕表的表带还带着几分温热的触感。

汉斯说了句“谢谢”，轻轻旋转表盘，“啵”的一下，表盖弹开，表盖后面藏着控制照明的按钮。“他误吞了一个椭圆形的物体，有点大，我缺少工具，取出有些困难。”

闻言，众人脸上的担忧一应转为了失望，他们都对这个年轻人怀有满心的期许，这些人纵然懦弱无用、胆小怕事，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存有坏心。

“要不就让我……”钟先生正欲开口。

“老先生，您还是别添乱了。”苏先生调侃着，将钟先生搀扶到一旁。

“需要什么工具？”秦程问。

“镊子……”

“我们把医生给请来了！”老吴率先挤进车厢，接着是老三，最后才是一个长相斯文的高瘦男人，带着眼镜，手提药箱，三人风风火火，均是上气不接下气。

“这位先生就是医生，他正要去外地替人看诊。”老三指着眼镜男人，脸上颇有几分骄傲的神气。大家一下子都明白了，这医生是他找来的。

很快，卡在小虎子食管前部的异物被取了出来，孟泠怀抱孩子，千恩万谢，汉斯没有说话。兀自看起了书，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方澄和傅太太相视一笑，都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汪小姐愣在原地，看不出情绪，但秦程知道，她是被吓着了。

只有老吴，他在众人的包围之中，神情凝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