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的杀机（十六）（1/2）

锦州城的风会说话，而且专门喜欢散布大人物的风流韵事，一时间，锦州城的大小茶馆又传开了督军和电影演员分手的流言，大加渲染，比戏文还有看头。

“你在想什么呢？”豫承风枕在思若的腿上，一边看报，一边“嗤嗤”地笑，他很乐意知道小报记者是如何看待他的。没错，他们又和好了，情人之间的吵架，倒像是种游戏，越矫揉造作，越可爱动人，而这游戏若是放到一对夫妻的日常里，就成了一笔烂到极致的坏账，惨不忍睹。

“我妈妈，她一直不太好。”

刘氏的疯症时轻时重，轻的时候，与常人无异，重的时候，甚至会伤害自己，她歇斯底里，不辨是非，逢人便说：那些人折磨她，不让她吃饭，用很细的针扎她头皮，偷戴她的项链，用她的茶盏，睡她的卧榻，穿她的绸缎衣裳……

仆人们听多了，也就麻木了，谁也不愿细究，更不会当真。

德新也是不爱她的，她疯疯癫癫，年老色衰，自然是不适合让人爱的，而作为妻子却再好不过，人皆言德新老爷慈悲。她在这场不幸的婚姻中，渐渐丧失了生活的尊严，沦落为丈夫标榜声名的物件。

“怎么个不好法？”豫承风问。

“她精神有问题。”

“让德国医生瞧瞧，西医很是高明。”豫承风坐起来，把报纸丢到一边，摸了一把她软软的耳垂。

“药物和医术治不了她的病！”她激动地说。

她坚信这病的症结不在于人自身，而是习俗，是中国社会延续了几千年的制度和恶风俗，她对他寄予希望，认为他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这个国家。

豫承风没有吭声。

“这对她太不公平了！她应该遇到珍爱一生的人，应该被珍爱！”她急了。

“那你又知道被丈夫休弃的女子是什么下场？”他看着她，严肃地问。

“至少可以为自己而活。”

“你心目中的中国是什么样子？”豫承风扬眉。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错！你一点也不了解中国！在这块土地上，那样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路一条！我很早就告诉过你，真相也不是绝对的，你以为看清了事情的本质就很高明，但其实不是，有些真相说出来，非但没什么用处，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救世神话只存在于西方，拨乱反正是需要流血的，庸俗有时也是一种美德……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你又了解你爹吗？”他蹙起眉头，静静端详她的脸，眼底是一片寂寥的荒漠，内里却涌动着细密的流沙。

她不会知道，那一刻，他有多爱她，多想告诉她：收手吧，西方的那套不适合现在的中国，盲目爱国只会带来死伤。他是不会留情的，连学生也不例外，因为那种激奋和盲目同样阻挠着一个国家走向强大，人心是最易散的东西，散了就很难再聚合到一处，用死亡对抗强权，也不见得永远正直、伟大，有些人只是习惯这样，好让所有人都来赞美他的义勇与善良。

他见惯了这片土地上的粗粝野蛮，也在耳濡目染之中习得了应对之道，懂得了如何顺从这野蛮，同时坚守良心。正因如此，他坚称，自己和旁的军阀是不一样的。

我不用了解他，他是没有感情的，他的心像金砖一样冰冷，也像金砖一样孤独寂寞，思若对自己说。她盯着豫承风，一字一顿：“那你又了解你太太吗？她爱你吗？”

“这是她的宿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你不一样，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是怜惜你的。”他低声安慰她。

“救救我！”她把脸埋在他胸前，痛苦得流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