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的杀机（三）（1/2）

中央大街，21点37分。

苏小荣望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思绪飞到了天上。

家中的光景已不比从前，父亲又一向偏爱哥哥们，只好寻思着把她找个人嫁了，这样一来，既能省下一大笔学费，又能让大烟不断。可她有什么罪？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干的，所以，她只好来锦州，来找表哥，妄图改变那一点微薄到不值得施以援手的命运，可是如果表哥不能爱上她，那她只有死路一条了，她赌上了全部，无怨无悔！

表哥早已结婚，他的太太衣着打扮连谈吐都很西化，表哥喊她“思若”，可苏小荣觉得“玫瑰”或者“杰西卡”之类的名字才合适她。

思若当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旗袍，外面罩着红色羊绒大衣，指甲被修成浅浅的圆弧，刷着色彩艳丽的指甲油，一头羊毛小卷儿，侧边还别了个镶满宝石的卡子，像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苏小荣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辉，你表妹真可爱。”思若殷勤地说。

宋林辉温柔地笑，他开得很快，却还是每隔几秒就会这样看她。

“小荣，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一起去跳舞？”思若扭头和苏小荣说话，她的侧脸被窗外的霓虹映得五颜六色，也像某个电影明星。

“她还是小孩子，不能去那种地方。”宋林辉不同意。

“可我想去嘛，表哥。”

“不行！”

“不去就不去嘛！”苏小荣小声嘀咕，她知道，这个时候惹表哥生气，一点好处也没有。车子摇摇晃晃，叫人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宋林辉望了一眼熟睡的苏小荣，责备思若：“你干嘛那么说？”

“请她跳舞喽。”思若满不在乎。

“我不希望无辜的人卷进来。”

“我知道，这你完全不必担心。”

“你也知道，”他压低了声音，“我只在乎你。”

“我也是。”她笑了。他们之间，总能轻易和解。

宋林辉叫醒苏小荣是10点03分，之后他吩咐侍者把行李提上二楼，又在前台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思若则是一个人在车子外面等他。

10点40分，他们回到了位于中央大街的丽色歌舞厅。

10点58分，新任银行长在丽色歌舞厅的洗手间遇刺身亡，他遭人割喉，血浆四溅，掉落现场的凶器是一把长约十五公分的刀。

一分钟后，警察没有出现，倒是督军的卫队率先赶到，迅速包围了现场。卫兵拿枪对着地面一通扫射，丝毫不在意误伤，客人们见状，如惊弓之鸟，四下逃窜，推肩接踵，自践无数。可是，渐渐地，他们不再恐慌了，反而胆大起来，叫嚷着，推搡着，其中也不乏借机滋事的，因为他们发现那些子弹从来没有真正落到他们的身上，那些兵也不敢伤及他们的性命，他们有钱有势，无可畏惧。

“肃静！敬礼！”

卫兵闻令“蹬蹬蹬”站成一线，收枪动作整齐划一，没有拖沓，也没有迟钝。“长官好！”声如雷鸣，响亮、热烈，震撼非常！仔细看向他们每个人，神情肃穆，像一个个水门汀浇成的石柱……隐秘而强悍。

这场面有魔力，连一群醉生梦死的人也会有触动，从心底生出敬畏之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闭紧了嘴巴，坑下头去。他们是怕了。

空气里静极了，只有军靴发出的“答答”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军靴的主人从面前经过。

这是思若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督军，他被两个彪形大汉挡在中间，显得并不十分高大，甚至有点矮小，大约只有一百七十公分。他走上圆台，负手而立，环视了每个角落，开口道：“我豫承风刚刚接管锦州，不想为难大家，但你们之中确实藏着凶手，所以，本帅承诺，凡提供任何蛛丝马迹者，不论价值，一律释放。”

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督军，吴掌柜和柳行长的恩怨人尽皆知，保不齐是他忍无可忍，动了杀心。”有人喊道。

“嘿，王八羔子！我还没说你呢！你倒先反咬一口！督军大人，他空口无凭！您要相信我！”吴掌柜被架到豫承风面前，他很胖，也只有一百六十公分，胆小如鼠，而且惟利是图。

“可我必须信守诺言，”说着，他掏出枪，吴掌柜应声倒地，“你可以走了。”

揭发者逃也似的奔了出去，他活命了。

“还有吗？”他的枪口是烫的。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在这些人心里，没有羡慕，只有恐惧，因为自己的命同样也被别人捏在手里。自相残杀也许正是他想看到的。

“督军！”一个副官小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哪一个？”豫承风问。“你，出来！”副官指着墙角穿白色西服的胖子。“放人。”豫承风面无表情地说。

“那人是陈会长家的公子。”有人小声抗议。

“没有了？不如我们再换个规则，有家属为军政府效力者，同等释放。”此话一出，又有人陆陆续续往外跑，此时还有一半的客人。

“本帅从不欺负女人，女人也可以离开。”

这些女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她们多是舞女、交际花和小明星，卖弄风情，只为衣食所需，不求名利，也罔顾廉耻，轻如漂萍，贱如草芥，任何灾祸来临必然首当其冲，然而，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却怜爱她们的性命！

她们急促而平静地退场，没有留恋，也没有骚动，一切感激和恐惧都是不长久的，她们是没有感情可言的。思若混在其中，频频回顾，她担心宋林辉的情绪，他空有理论，不切实际，盲目自信，又容易悲观……

她浓艳的侧脸很美，那眼色更美，像水一样流转着波光，她的眼底有风，才把这水波微微撩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