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哈撒之死(1/2)
祁瑛梨看着他犹豫不决的表情,鼓起勇气拉着他的手,深情地看着他道:“陵至,海日古马帮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不必讨任何人的好,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好了,开心了就大笑,伤心了哭。喝醉了就睡,遇到生死就同心协力,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我喜欢那样无拘无束的日子,我想继续过那样的日子。”
戴洛商自然知道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感叹老天不公平,哪怕她只是普通富贵之家的小姐,他都有机会一争,可她偏偏是土司家的小姐。谁不知道土司家的小姐是要与其它几大土司联姻呢?可是他也心疼她……
戴洛商望着她美丽的容颜,轻轻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悲伤地叹声道:“阿梨……我们……我们不可能的……”
祁瑛梨满含泪水地看着他,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疼痛:“就因为我是土司的女儿么?”
戴洛商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从未感觉像现在这般无助和无奈,哪怕是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会去争取,可是现在他却只看到了黑暗,没有一点儿光明。
——哈撒见戴洛商神色黯然,像是路边霜打了的花草一般垂头丧气,便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像个几十岁的老头子,比我哈撒还老。”
戴洛商苦笑道:“师父,您就别笑我了,一会儿巴尔古又要跟着起哄了。”
“你呀,是老子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果敢、最机智的年轻人了。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难事能让你难太久的。”哈撒拍拍他的肩膀,昂首继续向前走去。
戴洛商望着他笔挺的腰板,很是钦佩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如哈撒一般顶天立地,扛得起,放得下呢。
商队穿行在静默、空旷的拉脊山深处,深秋的大山早已没了夏日繁花虫鸣,只有残败的落叶随着风无助地飞舞着,像是一个个失去灵魂般漫无目的。骡马踏着前日走过的足迹,踩着嘎吱做响的落叶,走向每个人心目中想要到的目的地。穿过树林丛生的前段山脉,山涧里浑浊土黄的河水奔腾着向东流去,它们即将汇入黄河。再向前行,大山便没有草木,光秃秃的山上是红色土山,千百年来风吹日晒,大自然给了它最美丽的容颜,红彤彤的如同火焰一般壮丽。商队在拉脊山过夜虽然辛苦,可是听着山林里各种动物的呢喃细语,甚至是狼嚎声,都像是有了陪伴一般,心里又了些许慰藉。
这一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说身处西方,可是渐近冬日的落日下的也要比夏日早很多。拉脊山的寒气已经沁了上来。
“哈爷,今晚还要在山里过夜么?”勒其赫哲从后面走上来问哈撒。
达南巴图望着笑呵呵地说:“山里过夜也成,只怕前几夜的狼已经盯上我们啦,咱们也要小心被狼叼了去啊。”
哈撒向前走了几步,回头望了一眼天色道:“近来西北要有一场风雪,却闷在天上迟迟不下来,咱们也不知道什么就真的碰上了。绕过前面的山就要到循化街子镇了,咱们加快步伐,今晚争取能在街子镇的骆驼泉附近驻扎。”
“恩,好。”商队要在解决食物和饮水,街子镇、骆驼泉是最好的驻地选择,勒其赫哲同意地点点头。
戴洛商跟在后方歪着头看着达南巴图和铁豹子二人相视一眼,眼里有些他不甚明了的含义,只是他心思不在这里,便没多留意。
祁连山的东段拉脊山脉中聚集着一群撒拉族人,街子镇便是他们祖辈世代生活的地方,那里四面环山,山谷相间,黄河流径穿行其中。山上云杉、油松、红桦和白桦共同生长汇聚成茂密的森林。
街镇不是很大,环于山中少了许多的战事骚扰,百姓们安居乐业,夜市繁华,很是热闹。
哈撒带着商队熟门熟路地找到当地一家客栈处,他热情地与客栈的马掌柜打招呼,“老马,老马,别来无恙啊!”
马掌柜见是哈撒,顿时笑脸相迎出来行礼,笑道:“哎呀呀,真是稀客,稀客呀。哈撒老爷多日没来我这儿了啊。”
“哈哈,说起来啊,大约也有两年没走这条路了。”哈撒笑着径直走进了客栈,朗声道:“二十间客房我要用,还有我的马帮兄弟们都饿的前心贴肚皮了,你就有什么好的尽管上吧。”
马掌柜闻言怔了怔,忙殷勤地上前,露出些许为难的笑容道:“哎呀,这实在不巧了。我的客栈今儿刚来了一批商队,都给住满了,只怕……”“他说道这儿便没敢继续往下说,只是一个劲儿地观察着哈撒的表情。
哈撒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回头眯着眼瞅着马掌柜许久,只瞅的对方心里毛毛躁躁的才缓缓开口笑道:“住满了……”他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楼上,又对马老板道:“看来,还有人跟我哈撒一样,对临津渡感兴趣啊。”
上门的都是客,得罪了谁都不是小事,马掌柜多年经商于此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忙笑着解释道:“嗨,他们倒是未必有您的眼光和胆识呢,只怕是刚好撞上了。”有说到这儿时,灵机一动,笑呵呵地走到哈撒身边道:“哈爷,要不这样吧。您从遗关镇到这儿也走累了,我看大家伙儿都又累又饿,不如先在我这儿吃点饭填饱肚子再说呢。饭菜呢,我就给您算的便宜点儿。”
哈撒刚准备发难,可肚子却比他先行一步,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无奈,他便同意了马掌柜的建议。
商队分两批在客栈的大厅找地方坐下吃饭,戴洛商跟着哈撒、达南巴图等人坐一桌先吃。坐在桌前等着上菜时,戴洛商四下打量着客栈,这客栈与他初次打工顾老板的客栈完全不同,全木质搭建,结构独特,雕梁画栋,设计灵巧,甚至好看。
戴洛商望着掌柜和伙计们忙活来去的身影甚是不解地问:“哈爷,这撒拉族和在咱们遗关镇的回族的衣着看起来好像啊。”
谁知这段疑问刚好被马掌柜给听到了,他笑嘻嘻地边摆了几套冰糖果子茶,边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哥真是好眼力见,咱们撒拉族和回族的差别确实是微乎其微。吃什么喝什么,还有这身上的衣服装饰都差不多的,婚丧嫁娶也更没多大差别,最主要的是我们都是真主安拉的信徒。”
戴洛商刚还要继续发问,却见伙计们端着菜品走了过来便端了茶慢慢喝起来。哈撒是马掌柜的老顾客,一应菜品都是填满了盘子端上来的,有洒了酱汁拌了葱花的酱牛肉、红油辣椒白蒜碎粒洒在中间儿的青白搅团、软糯喷香的糖饼子还有各色牛羊肉、热气腾腾锅子,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马脚子们行走一路到此时早已饥寒交迫,饭菜一上便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吃饭途中,达南巴图忽然笑呵呵地嚼着牛肉问马掌柜道:“掌柜的,嘿嘿,今儿个,咱们能喝点儿小酒么?”
“是啊,这么好吃的牛羊肉,却没酒喝,岂不是辜负了?”铁豹子大快朵颐地跟着嚷起来,嘴角还流着一道油痕。
马掌柜忙四下环顾一番含笑摆了摆手,脸上带着难色道:“各位大老爷们,实在是对不住了。今天大家刚去做了礼拜回来,咱们又在街子镇,这酒我是万万不敢给各位老爷上的,还请各位老爷们多多谅解,暂且忍耐了今晚一顿。”
戴洛商端着茶杯微微呷了口茶,皱着眉不着痕迹地瞅着达南巴图和铁豹子:这两人一个是马帮的二管事,一个武师镖头,都不是第一天走江湖,若非是住客栈,其余时候喝酒是慎之又慎的,何况此地又是撒拉族聚居地区。
哈撒拍拍达南巴图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就别唬他了,他胆子小。万一你真把他给吓住了,往后咱们还怎么来这儿混吃混喝呢!”
马掌柜知道他是开玩笑,脸上殷勤的笑意还挂着,道:“不过,哈爷您也别小瞧了咱,这几十年来,南来北往的马帮咱也见了不少,像哈爷这般有魄力的却是不多见的。”
哈撒闻言乐开了花,瞅着马掌柜竖起大拇指笑道:“哎呦!掌柜的,我哈爷最佩服的,还是你这张嘴。生气都不给机会。”他说着大手在马掌柜胸前拍拍,低声笑道:“老哥这次可是特意带了三十坛子家酿的青稞酒,这青稞酒味道清香,顺口绵柔,喝了不上头,我是一天也不能少了。嘿嘿,这次老哥可是专程要带去临津渡去卖的……你呀,赶紧的去把护院的叫来,给我去看好了。”说完转身抬手冲马脚子们一个招呼:“兄弟们,麻溜儿的,吃饱喝足了咱们还要上路。”
马掌柜顿时喜笑颜开招呼着伙计们继续给客人们加水加菜,同时执行着哈撒的吩咐。
哈撒心情高兴,招呼着兄弟们吃喝说笑,一旁的勒其赫哲默默吃完后便走出去接替看货的巴尔古。巴尔古在客栈外仰头端详着天边的黑云,向勒其赫哲指了指天,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眼便交换了工作岗位。巴尔古进了客栈走到哈撒身后,低声通报道:“哈爷,我看西边儿的天上挂着风云,走势不大对,咱们得赶紧吃完了就走,赶在大风起前搭起帐篷。”
哈撒闻言微皱了一下眉头,便催促着马脚子们吃饱了喝足了,辞别了马掌柜,赶着骡子往骆驼泉走去。
骆驼泉在距离街子镇不愿的积石镇西方,清泉清澈,四季不断是撒拉族人们最为崇敬的圣泉。
一行人忍着风寒来到了骆驼泉边,四野漆黑,天上阴云密布没有一丝星光。众人点着火把在泉边开始搭建帐篷,点火取暖。
戴洛商一处处地排查着货品和骡子的安置,转而问勒其赫哲,“这骆驼泉看起来也不大啊,撒拉族人竟然那么崇敬它,可有什么讲究?”
勒其赫哲道:“这是撒拉族人的圣泉。相传撒拉族的族人遭到了迫害,便带着18个族人和白骆驼,驮着故乡的水土和一部《古兰经》离开了家乡,他们翻过了天山、过嘉峪关,绕河西走廊,几经辗转才来到这一带。山穷水尽他们在一天晚上又走失了白骆驼,第二天族人们寻找时,便在这找到了眼清泉,而白骆驼却已化为了一块白石。而这儿的水土与他们从家乡带来的一样,族人们认为是白骆驼为他们指引了生路,所以就在这里居住了下来,为了纪念它,就起名叫骆驼泉。”
戴洛商恍然大悟,笑道:“原来,竟有这样的一段传奇故事啊。”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勒其赫哲,略带好奇地笑问:“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啊。我总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勒其赫哲不以为意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有什么不一样?都一样。”说完便转身直接走了,将戴洛商直接晾在了那儿。
这一场景却刚好被走过来的巴尔古给瞧见,指着他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戴洛商没好气地瞅着他问:“你笑什么?”
他上前揽着戴洛商的肩膀笑道:“他是什么人,他可是真正的蒙古王族后裔,满心的报复。只可惜啊,命不好,只能跟咱们一样,当个浪迹四方的马脚子。”说完还没哼笑了一声,略带自嘲地补了一句:“还是个穷马脚子。”
戴洛商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楚,想要的得不到,相爱的又不能在一起,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人人也都活的不容易。
这世道啊……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午夜过后,风渐渐刮的大了起来,带着尘土沙粒呜咽作响,在这样有山林树木的地方,商队不敢点太多篝火取暖,如果大风将火星刮到干草处,便很容易引起山火。森林、高山,流水,雪山都是马脚子们一路行走赖以生存的环境,他们是不会让自己葬身火海的。因此只在每个帐篷侧角插着一支橙黄色的火把,那温暖的火光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暖意让马脚子们很快地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惹人厌烦,紧接着是人们的呼喊声,骡马受惊的嘶鸣声,还有几声狼嚎……
戴洛商在睡梦中被吵醒来,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只见帐篷外火光人影晃动,他定了定神,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急忙跳起来,顺手抓了衣服冲出了帐篷,只见商队的马脚子们已经起来,勒其赫哲带着一队人围在货品前拿着木棍篝火,提着刀,有的看护着骡子,有的还在惊慌地寻找武器,火光下一个个脸上露着惊慌警惕的神色,大风呼啸的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酒香味。
戴洛商穿衣服的途中随便抓着一个马脚子问:“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狼!有狼群!”那马脚子吓得脸色惨白,说完便跑着去拿武器。
戴洛商吓得腿一软,下意识地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四下看乱哄哄一片,他顺手从自己的帐篷外侧拔下火把举在手里,迎面看到巴尔古,他也看到了戴洛商,二人上来便问出一样的话来:“哈爷呢?”
“不知道!”
“我没找到!”
戴洛商低头看一眼他带血的刀,骇然问:“是真的狼么?”他听哈撒说过,在商队最怕遇到狼群和野狗,野狗凶残贪婪尚且对付,却怕有组织有纪律的狼群,他们才难对付。
巴尔古将刀抬起,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嘿嘿,已经被我宰了!”
戴洛商望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们有火把,狼群怎么还敢来犯?”
“不是狼群,是跑单的两只。妈的,咬死了我们一头骡子。”巴尔古将刀在一侧的木头上蹭了蹭血迹,恨恨地骂道,“铁豹子空有一身本领,关键时刻却跟他的武师跑的尾巴都见不着。”
戴洛商睡前还见到铁豹子和达南巴图在商量着什么,他见到后还跟打了个招呼,“不见踪影?”他四下张望一番混乱的场景,有些焦虑地皱起眉头,“咱们还是找到哈爷为好。”
巴尔古严肃地凝视他一眼,点头沉声道:“恩,分头找。”
二人说完便分不同的方向去找哈撒。
就在这时,一个马脚子神色慌张地一把拽住戴洛商,焦急地道:“哎呦小爷,可找到你了,大马锅头在前面,叫你快过去想想办法呢。”
戴洛商看了一眼这张略有陌生的脸有些犹豫,“你是……”他对这个人实在没印象,可是眼下商队乱成一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没再追问跟着便去找哈撒。
那马脚子带着戴洛商越走离商队越远,戴洛商嫌他腿瘸走的慢便让他指着他小跑着去,哪知到了河边也不见哈撒的踪影。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厮杀声,他骇然回头望着商队方向,只见火光四起,帐篷一个接一个地烧起了火,骡马嘶鸣,喊杀声阵阵冲天。
“坏了!”
戴洛商顿感不妙,再看给他递话的马脚子早已没了踪影,他拔腿便往回跑。
他已经知道了!
现在,他知道是谁背叛了马帮,背叛了哈撒!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哈撒,要找到哈撒!
熊熊的火焰借着风势烧的壮丽而玄幻,一头头骡马拴在树木上燃烧着火焰,痛苦的嘶鸣声响彻云霄!
巴尔古像是疯了一般,挥舞着刀狂砍着头骡的缰绳,骡子不能死,头骡更不能死!这是每一个马脚子的信念。
几乎所有马脚子们脱下身上的衣服煽打着每个帐篷上根本无法扑灭的大火……
戴洛商望着日夜相守的同伴和出生入死的骡子,一阵撕心裂肺地痛呼着,举起匕首去救骡子!
——“哈撒!哈撒!”
“不!不行!我要杀了他!要杀了他!他竟然背叛我!”
“哈撒!你受伤了,撤吧!走吧!”
戴洛商慌乱中忽然听到了哈撒的声音和名字,四下一望,只见勒其赫哲等人抱着狂怒的哈撒,从不远处的帐篷弯角后一步步向后退出来。
“哈撒!留下货,我……我饶你一命!”
戴洛商心中咯噔一下,胸腔中燃烧着怒火,咬牙切齿地拽着抢救出来的五匹骡子向哈撒等人费力地跑过去。
只见达南巴图、铁豹子和他的武师们举着刀将商队所有的货品挡在身后,而在货品后还有几十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达南巴图!铁豹子!”哈撒满心悲愤,怒目瞪视着那二人,捂着身上的刀口,“你我出身入死这么多年,我哈撒自问没有亏待过你分毫,今日你却……你却害我,背叛我……”勒其赫哲带着七八个人拔刀护着他,只怕别的马脚子早已吓得躲开逃命去了。
达南巴图瞥了一眼护在自己身前的铁豹子,似乎是心里有了底气一般忽然狰狞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撒,你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老子跟了你几十年,几十年来,出生入死,我巴图那点儿比戴洛商那个小子差?你竟然让他跟我平起平坐!”
——“巴图!”
半空里忽然传来一声暴怒之吼,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吼得一个激灵。
只见戴洛商拽着着几匹有些受惊的骡马,燃烧的火光照亮他愤怒至极的脸!
——“敦煌的盗匪,是你给端尔只透露了商队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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