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两诉真心（1/2）

商队返到昌都后，哈撒便逮了很多由那曲等地过来的马帮询问回程路途情况，这一年唐古拉山风雪多，商队原路返回太过冒险，便由昌都前往西蜀丝道再经青海道回到遗关镇，

这返程的一路上祁瑛梨的情绪总是低落的，连沿途风景都没有心情去观赏，一连几次地拒绝了戴洛商的邀约出行后，甚至连说话也会躲着一些。

不明所以的戴洛商被拒绝了几次之后，便也有自知之明地拉开了距离，天天跟在哈撒身边学着一个大马锅头要掌握的那些经验和技能。商队里那些粗陋的马脚子们看到二人闹变扭似得，偶尔还会拿他们起哄说，以前的双胞胎现在终于长大了，要分家了。

深秋时分，历时几个月的海日古马帮终于安全地回到了家乡遗关镇，哈撒照例让妻子在府邸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当戴洛商将马帮的货品、马匹安顿妥当后，再去寻找祁瑛梨时，却得知她已回家去了。

深秋的遗关镇有着别样的美丽，红色黄色相间的树叶随着风飘飘而落，踩着的时候发出一声声脆响。天空高远，飞雁南下，戴洛商带着哈撒单独给他准备的一份吃食马不停蹄地赶往家中。

可是，当戴洛商回到家时，望着已经倒塌了一半儿的房屋，震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轻轻下马而来，站在大门前万分悲伤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忽然，大门从里面打开，清秀的戴洛欣背着竹筐准备上山采药，抬头却见到日思夜想的戴洛商站在门口流着泪，惊喜地扑上来，抱着他的手便哭了，“哥哥！”“哥哥！”她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着戴洛商，兴奋异常地喊：“哥，你终于回来了。”

“娘，彦照哥，陵至哥回来了。陵至哥回来了！”戴洛欣说完也不顾戴洛商反应，反身跑进院子向家人报喜，戴洛欣开心地像个小燕子一样欢呼雀跃。

戴洛商惊讶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但见到亲人时候满心的忧愁荡然无存，心中欢喜的不得了。

彦照听到戴洛欣的呼喊，举着斧头便冲了出来，定睛一看果然是戴洛商，兴奋地扔了斧头几乎是跳着攀到戴洛商身上，“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你们……”

戴洛商本想问“你们没事”，彦照哪里还等得到，劈手夺过他手中马绳，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牵着马便往院子里走去。

戴母从那塌了一半儿的屋子中掀帘而起，见果然是她日夜牵挂、日日向佛祖祈求平安的儿子戴洛商，眼泪便如大雨一般落下来，上前抱着戴洛商，哭笑道：“我的至儿回来了！我的至儿终于回来啦！”

戴洛商已经回国神来，慢抬手将母亲脸上的泪水拂去，自己却鼻子一酸，再次红了眼眶，“娘，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戴母高兴的跟什么似得，又是哭又是笑，拉着他的手便往屋子里拽，一叠声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戴洛欣和彦照收拾着戴洛商带回来的吃食，戴母坐在床边打量着喝水的戴洛商，温暖慈爱的笑容浮在脸上道：“恩，瘦了，可是也结实了。”

“呵呵，是呢。”戴洛商对此甚是欣慰，跟着马帮出生入死，跋山涉水，既是账目先生，又是马帮的小爷，苦活累活也都没落下，就是不想结实也难。

戴洛商喝饱水后问道，望着塌了将尽半数的房屋问：“咱们的房子怎么了”

戴母忍不住叹息道：“唉，原本已是上了年头的房子，前段时间阿照已经修缮过，本还可再支撑一段时间的。却不想前日下了一场暴雨，山雨从后山下来便将屋子那一半给冲毁了，好在我们都不在家，也算是躲过了一劫。”

戴洛商听的心惊胆战，那后山上的山雨若是冲下必会带着沙石，幸亏没人在家。

彦照蹲在那半壁残垣上，咬着一根黄瓜道：“我和娘亲本来想再找个合适的房子，谁想那场雨下的让房子紧俏起来，大哥留在家中的钱还是不够。我就想趁着冬天还没来，再把房子修好。”

“不，不用修。”戴洛商摇着头，环顾着破败不堪的房屋和院子，心中有些许的难过和不舍，对三位家人露出略带神秘地笑道：“今天是咱们在这里住的最后一晚了。咱们明天便搬家。”

“什么？”

“明天搬家？”

“去哪里？”

戴母、戴洛欣和彦照都不可思议地盯着戴洛商。

戴洛商看着家人不可置信的表现，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甜蜜开心滋味，认真地笑道：“对，我们明天搬家。”

“哇！太好了，我们有新房子住了！”

戴洛欣和彦照欢呼雀跃着在屋子里跳了起来，连带着那墙壁上的灰尘都开心地飞起来。

“哥，我们要搬到哪里去？”戴洛欣忽然停下来，笑脸红扑扑地问。

戴洛商卖个关子笑道：“明天到了你们就知道了。”他说完转而收敛了笑容问戴母：“娘亲，自我走后，那王三柺后来再来骚扰阿欣么？”

不想这问题偏偏被彦照听道，他挺直胸膛上前道：“来过两次，都被我吓跑了。再后来，祁少爷派了一些人来保护了咱们一个月后，他们就没敢再来了。现在连那百户长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真是太解恨了。”

提到祁瑛梨，戴洛商忍不住再度惆怅起来，心中隐隐的难过压抑着，仿佛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他拿起几粒戴洛欣采摘的小秋果，酸甜可口的果汁在嘴里化开来就像自己此刻的心情一般无法形容。

可是，一家人欢聚在一起，即便是破屋烂房却也是温馨快乐的，仿佛连带着那半壁坍塌的伤感都渐渐地消散了去。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简单吃了口早饭垫底，戴洛商便带着母亲和戴洛欣、彦照三人向新屋走去。他让母亲骑马，兄妹三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一处大宅前停了下来。

这大宅一看只有哈撒、王三柺那样的豪绅才能住的起，宽门阔户，少说有几十亩，只是看起来有些旧。

“大哥！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戴洛欣语气弱弱地问戴洛商。

戴洛商笑道：“对。”

彦照撸起袖子将胳膊伸到戴洛欣面前，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阿欣，你、你掐我，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戴洛欣还真上手用力拧了他一下，疼的彦照吱哩哇啦乱叫。

戴洛商开怀笑着将戴母扶下马，看着母亲不可思议的面容，边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边笑着解释道：“娘，这是哈爷的一个朋友的旧宅，本就好些年没怎么住过了，只留了几个人看护院落。如今那一家人接受朝廷授命要迁往中原去了，便打算卖了这一处换些盘缠。”

说着便掏出钥匙将院门打了开来，一家四口像做梦一般，都不知道该迈哪只脚进入这未来的新家。

整座宅院不过也是三进三出的院落，从大门进入，院子中央有一处圆形花坛，只是荒草已长了一人多高，前厅是会客所用，从两边侧门而入后院，是进入后中间的客厅两侧各两间房，从右侧楼梯上去是供佛像的祠堂，再往后便是后院的厨房、库房、马鹏之类。整个宅院屋内的家居大多旧的无法再用，院落里的杂草也肆意地长着，需要收拾的地方还多着呢，可是即便这样也远比之前那个家好上了一百倍。

戴洛商笑着跟母亲解释道：“娘，我算了一下，这次从丽江回来的工钱加上分红，足够买下着座宅院的。哈爷收我为徒了，以后咱们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戴母欣慰地看着他，却也心疼儿子一瞬间就长大，道：“咱们哪怕不是这样好的房子，娘只盼着你每次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一家人看完房后回到旧房子便将细软等收拾好，简简单单地搬了过来。戴母一路上还在念叨“好不容易搬一次家，也该选个黄道吉日才好”，可是她也知道那间旧屋的使命已经完成，她也不忍心再让孩子们在那样危险的屋子下生活。

四口人进行了分工，戴洛商和彦照负责将院中杂草锄掉，将各式大件物品归置好，坏的没法修的则全部扔出去，还能修缮的则搬到后院慢慢修。戴母和戴洛欣则收拾屋子内，一遍遍用心擦洗着屋中陈设，将中院的一间屋子单独留出来给戴洛商布置了书房。又遣彦照去买了些花布将屋中的被褥床铺等重新布置一番。

累了就由戴母和戴洛欣做饭，四个人围坐在客厅中吃饱，吃饱了继续再干。为了自己的新家，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致满满。

经过三天的收拾，这座多年没人居住的旧宅总算焕发出了它带着岁月洗礼的光彩。

这天下午饭时，戴母看着众人笑道：“咱们能住在这样好的房子里实在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按俗礼说，咱们乔迁新居，是要叫人过来贺房的。阿欣，阿照，明天你去请咱们的邻居、还有你的那些好兄弟来家中做客，我坐好吃的宴请大家。”

戴洛欣和彦照捧着碗，笑眯眯地答应着好。

戴母转而对准备添饭的戴洛商道：“哈爷既收了你为徒，你明天也务必要将他请来。咱们能有今天，全靠了他的提携。”

戴洛商将饭盛进碗中，笑道：“哈爷这几日不在镇子里，听说带着嫂子去母家探亲。不过，我却要叫思贤来，陆老板太远了，他忙不过，改天我专程登门道谢去。”

“哦，那是不巧了，那就等哈爷回来咱们再亲自登门道谢。”戴母露出遗憾的表情，忽然她惊呼了一声，笑道：“哎呀，陵至，有一个人你一定要请到。”

“谁？”戴洛商甚是纳闷地问。

戴母笑道：“那位祁公子。他既是阿欣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们这个家的恩人。i离家几个月，多亏了那位祁公子，咱们家才免遭祸难。这次搬了新家，他一定要请来，一来为娘要好好谢她一番，二来……”她说道这时，脸上带着些许神秘的微笑，看着戴洛欣，道：“也好为咱们家的未来好好打算一番。”

戴洛商闻言一时不知如何推却，只能情绪低落地答应了下来。

一家人吃罢晚饭，月儿已经上了树梢，秋天的夜晚渐渐开始寒冷。

戴洛商照顾着母亲、小妹入睡后，便独自一人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这几日的感觉身上快要散架了一般，可是，拥有这样的一间院落即便是再辛苦也是开心的。

坐在屋顶上，望着夜空的浩瀚星海，戴洛商忍不住想起那晚在羌塘草原的星海，一样是星海，可是心情却相差千里。他心中感到万分难过和失落，戴母让他邀请祁瑛梨来参加新房宴客，可是，他却悲哀地发现他连祁瑛梨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却又要如何寻找？如何邀请呢？

她向来隐藏的好，每次问起时都被各种话题岔开，要么就是有朵海和德格在旁边捣乱。再后来，他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了。

戴洛商想不明白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又是为什么？

彦照收拾完马厩后，找了戴洛商半天，才在屋顶找到他，却看到他唉声叹气的样子。别看彦照平日里是个嘻嘻哈哈的混小子，可是对家人却也有心思细腻之处。他爬上房顶，在戴洛商身边坐下，难得语气正常地问道：“大哥，为什么叹气呢？咱们这次在遗关镇有了新房，大家都开心的不得了，你怎么反而不开心了呢？”

戴洛商看他一眼，望着远处的零星灯火，道：“我高兴。我们终于有了新的家我高兴。也许我只是这几天累了吧。”

彦照虽然觉得他有些敷衍的意思，却想不通在哪里，点点头道：“大哥一走好几个月，肯定是累了的。等明年咱们家里都好起来，我也跟你去马帮，咱们可以轮流着来，家里也都有照应。”

戴洛商却舍不得让他也走上那出生入死的路，道：“我却希望咱们家，只有我一个在马帮就够了。这家业会越来越大，却希望能有个人能慢慢撑起来呢。”

“恩，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彦照乖乖地点头，若在平常，他一定要据理力争一下，家里一共两个男孩，不能只让他在家中享福。只是，今晚看着他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实在不忍心再争辩什么。“哥，夜深了，不如早些下去休息吧。明天咱们还要宴请乡邻呢。”

兄弟二人说了会儿话，便相继回屋休息。

第二天戴洛商和彦照分别去宴请乡邻，戴母在家准备丰盛的晚餐。戴洛商想起来她住在三合镇，他家那般富庶，到了三合镇一打听准能打听出来。

从遗关镇到三合镇快些也要小半天的时间，戴洛商清早便出门打马直奔三合镇而来。三合镇镇要比遗关镇热闹一些，人也多一些，可是戴洛商找了一上午也没问到一个与祁瑛梨符合的人家。

然而，就在他精疲力竭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听到一队人马在讨论的话。

“公子。我看那祁瑛梨也没什么好的，性情那么冷淡，可比她姐姐差远了。那才是个美人儿啊。”

“哼，你懂什么？我李照源还缺美人么？呵呵，我要的是一个有智慧的女人。你快些走吧。”

戴洛商回头看着说话的那两个人，一个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即便是背影都透着富贵人家的一种洒脱，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拉着几口大箱子。

戴洛商总算觉得柳暗花明又一路，忙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可是，越走越不对，越走越觉得纳闷，怎么这帮人停在了祁土司府衙门口呢？

众人在祁土司府衙门口停下，那土司府门高约一丈，三丈宽阔三进门，麻梨搭建的大门雕镂着xxxxxxx而这时，从祁家土司府衙中却走出一位年轻公子来，身后跟着一个俏丽的侍女。

戴洛商定睛一看，那公子正是他苦心寻找的祁瑛梨，他心说，这小子果然能耐，还能来府衙办事，他刚要喊他的名字，却听得门口的侍卫齐齐向他行了个礼，高声喊：“二小姐好。”

只见祁瑛梨摆了摆手便作罢了。

戴洛商一口气差点噎在喉间喘不上气来，对方喊着“二小姐”的声名让他感觉脑袋被砸了一闷棍一般。那个日日与他说笑打闹，与他同在一口大锅里吃饭，与他同乘一匹马、闲谈诗词歌赋，与他出生入死说一辈子好兄弟的那个人……却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土司府的女儿。

“九公子，我祁瑛梨只不过是祁府家的二小姐，你实在不必为我几次上门来。”祁瑛梨清爽的脸上带着些微的不悦，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冷酷起来。

李照源洒然而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仰慕小姐冰雪聪明，是堂堂正正地来提亲的，这六车的彩礼只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