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论神书(1/2)
“有意思。”狱皇撇了下嘴,苍白的唇抿出一个古怪的弧度,“真的很有意思。”
午昧有些茫然地回头,握住剑柄的手忽然感到滚烫的灼感,五指不由自主地一松,但是身为剑者的本能,让她抢在剑尖即将触地的前一刻,把剑柄再度握在手中。
张开的手指猛地扯住自己的鬓发,午昧头痛欲裂,似是有数不尽的、不属于自己记忆里的黑白画面,骤然涌入她的髓海之中。
一座悬浮在高空之中的黛色古岳,背负双手于身后、没有念裁剑在身边的自己,在大地上行稽首礼、身着汉服华章的男女,井口处涌出滚滚烽火狼烟的深色石井……
两行清泪缓慢流下,午昧轻轻揉着酸涩发红的眼角,黛色眼眸如浸在溪水里的墨玉鹅卵石,她捂着自己的额不断摇头,另一只手提起念裁剑,尖锋指向狱皇的方向。
“或许,我所行的道路,错了。”
两三瓣雪落下,如憩息的流萤,它们未在念裁的剑锋上融化,而是凝固了更加晶莹的形体。
狱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随手将扛在身后的双首剑插地,褪去那一刃刃尖菱指刃的手,露出了白皙而虚弱的肌肤,他用这只不再带着满身武装的手,摸了摸自己发红的鼻尖,再一次笑了起来,发出细微的嗤笑声。
“哈,这就是师甘愿俯首受戮的原因,这就是它留给我的难题……”
少年的皇者,黑发墨铠,赤瞳真红,他桀骜的姿态,不愿意向任何力量臣服的姿态,就像是癫狂却无人能挡、鏖天之诸战的玄龙,所以他说——
“很好,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啊。”
裸露的手指抵住念裁剑尖,狱皇向前压下身子,覆体的墨玉缯绫铠发出战甲相撞的咔嚓声,他的脸与午昧的脸近在咫尺,可是他们的眼神却不相互交接。
狱皇在看午昧的侧脸,午昧却以低垂眉眼的姿态,躲避少年皇者太过锐利的眼神。
对的一方,不敢抬头;错的一方,咄咄逼人。
“丫头,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是再怎么难受、痛苦,也要固执地走下去。”狱皇眼角泄出的赤红光丝,在暗淡的落雪天里,看起来就像是飞散在风中的血泪,“因为真正让自己痛苦,不是直面自己所犯下的错,是自己因为恐惧而不敢去承担自己所犯下的错。”
悠悠叹了一口气,狱皇那说不出是温热还是冰冷的吐息,喷打在午昧的鼻尖。
“错的人,只要陷入癫狂之中,就不会再痛了。”
——因为祂,即是偏执!
“所以你,就要一直错下去吗?”烛色的剪影,如一缕长明天央的灯火,照彻了半边金黄天穹,被山海诸经者尊为创世古神的烛九阴,在云水泱、螯等存在面前以姬如指纤之名行走的十方最强者,他在山上遥望脚下那名曾与他并肩而立的少年皇者,“走错了的路,再怎么前行,也无法到达终结的原点。”
狱皇与午昧一齐抬头,仰望那孤存于遥不可及的穹窿高域的烛色神明,轻声称颂祂的名。
“烛九阴。”
创世古神、山海烛龙、十方至强、姬如指纤,背负着这一连串名的烛九阴,他俯视着脚下卑微如蝼蚁的两个小点,自高高在上的云端走下,降临在霜雪泥泞的人间。
祂言:“狱捭阖,午灼真。”
狱皇抬头,这从来没有主动提及自己过去之名的少年,他是诸世来朝的皇者,亦是天下捭阖的武者,他侧过眼望着午昧的脸庞,看到了她缠绕的黛眉,看到了她眼底的困惑。
他便知道,灼真不是她过去的罪枷,而是她未来的长名。
昧者,得之,即诉灼见,道真知。
“烛九阴,或者叫你——姬如指纤?”背负捭阖之名的狱皇笑了,他拔出插在雪地之中的丈余双首剑,一步一步缓慢向前行进,“那一切,你都知道了?”
烛九阴低垂眉眼,似是朱红抹金的浓密长眼睫,化作挡了他锐利眼神的绯色叶。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何谓斩龙。”
诸世服臣,群龙俯首,众帝来朝,堪为长首。
这,便是斩龙功成之后,所得的权力,所得的威势,所得的——睥睨天下、披靡无敌。
剑一翻,搅乱几溅长雪——狱皇,或者说狱捭阖,他真红渗血的眼眸,扩散出一环宛若精金藤蔓的禁限轮廓。
“何须这般在意。”烛九阴慢声轻语,“今日,我绝不会出手。”
破损了一片边角的褚红海岩上,白泽盘膝而过,一手捧卷生死簿,另一手则是悬腕执笔。
笔是白泽掌刀切下的海岩磨成的,捻得极细的赤岩笔锋蘸着微腥海水,在生死簿的宣纸上反复写着“午昧字灼真”五字。
站在一旁的云水泱微微皱眉,沁了血斑的琉璃眼,映出白泽额前的一层细汗。
“不行吗?”清瘦的手指摩挲下巴,云水泱侧过脸去看在烈阳下起落潮涌的东海,看到了中天之日在海面上印下的那一色火,也看到了潜藏在海面下那近似深渊的长缝隙状黑暗。
“泰山府君曾说过,生死簿需取大道根本为纸,以所杀者所在的那一界本源为墨,方能定决死生。”白泽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岩笔,被海风浸得酸湿的生死簿垂在膝上,“所以现在杀不了她。”
在海边来回走着,云水泱的鞋履被上涨的海水打得湿冷,但只要海水浸湿的部位及踝,鞋履所沾的海水就会化作一层薄冰,自行脱落下来,留下干硬邦邦的鞋面。
“玄幻界主,其实你不必如此,生死簿限制颇多。”白泽挑眉一笑,那诡异的眼神,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长毛白驹咧嘴,露出参差獠牙的奇特模样,“以烛龙之尊,敢问这十方界中,哪个敢称长生不死,哪个敢言不老不灭,又有哪个敢与之一战?”
云水泱轻轻摇头,自嘲一笑:“曾有山海一剑敢称长生不死,如今有隐缨双枪敢言不老不灭。若是午昧不能除掉,待她灼真之日,便是有神——敢与烛龙一战之时。”
一竹叶落下,障目,却不能知秋。
只因它不枯不死,不老不灭,净然无垢,永世长青。
乌沉隐金的枪锋挑着那一片叶,如是架住了一扁翠绿长舟,小小的、却承载着对抗风暴的活力,隐缨闭着眼似在听林间的鸟语,眉毛舒缓得像淡淡的墨痕,要自己流出一叶淡雅的竹。
“倚简……一剑。”他轻叹,睁眼。
此瞬,如清夜竹漏,水落有声,颤颤——
枪上刃锋一扫,竹叶柔无骨而坠。
乌沉金芒,截住飘摇的一抹翡翠,从叶脉主干,将它切成对称的两半。
更长,却也更窄。
漆黑的眸眼,平时看不出瞳底悄然蛰伏的颜色,但一定有它们翡翠玲珑的短暂瞬间。
持枪如把火焚月,隐缨转身指手,旋起褶皱的短褐灰沉,挟来风声猎猎。
乌金枪锋作一尺剑,抡转之间再接,断裂成两半的青翠竹叶,旋在隐缨手中的枪杆,如长尾钢翅的黑色蜻蜓身弄青露,奔涌如烈火的枪势,拨着锋上的两半竹叶,有出无回、有冲无收,却偏偏险着差了半寸几分,毁不了枪上残叶。
阵风忽来,吹着枪上竹叶摇摆不定,却似是有着一根线,牵引这两片对称残叶,在隐缨的枪锋上跳舞。
晓月抬臂抖开扇面,兜臂一遮,护住自己的侧脸,他感受着自扇缘刺来的冷风,感觉这凛寒得像是浸了冰水的气流如刀如锋,要在自己的颊上割出缕缕血丝。
“何事?”隐缨沉腕收枪,那根抓住了翡翠竹叶的线断了,逐渐暖和起来的风将这两片对称的竹叶托起,送到了隐缨摊开的掌心里。
“是午昧……”晓月微压眉尖,急急抢道,却被隐缨抬手止住。
黑衣短褐的清瘦男子弯下腰,将手里的残损竹叶轻轻抖落在地上,他才一边整理着竹青绑臂一边轻声回复晓月:“她的事,以后就不要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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