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长光世家（2/2）

海风腥咸钻入鼻孔，午昧安之若素提起手中念裁剑站到船沿上，就要御使风诀朝着远处的狱皇飞去，却被人扯了扯衣角。

扯住午昧袍摆的是玄门列，但要和午昧说话的却是诸山系经主活儿该。

“把这两把剑带上，我那柄形体不定的着相倒是不要紧，掉海里了我自己捞上来，真的要命的是晓月的那柄欲垢——”活儿该压低了声音，将八方汉剑模样的着相剑，以及装饰素雅简朴、剑刃如镜明亮的欲垢剑，捏着剑尖双柄朝上递给了午昧，“晓月的元神就寄宿在他的剑中，本来就是用来收拾这小子的，希望你能用得上。”

“多谢。”午昧一手扯过两柄长剑，抬眼撇了一下在远处抱臂等待、表现得慵懒悠闲的狱皇，略过活儿该的着相，细细打量着那柄剑身不惹一纤尘埃的欲垢，“若是你我等人联手，能否制得住他。”

活儿该愣了一会儿，显然是没有想到之前那个受不得一丝欺骗的山海獬豸，也学会了这般算计别人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接口答道:“不清楚，上次我与他交手算是略逊几筹，只是看他现在的气势，显然是比当初又强上几分了，而我连上次那一战的伤都还没有养好，所以有点悬……不过若你真的败得厉害，我和玄门列会出手的。”

“这就足够了。”午昧别鞘在腰紫袂飞扬，左手执念裁剑，右手合握着相、欲垢双剑，被鬓角银饰梳理好的长发飘飘，如黛色龙须随风招摇。

随即，一声风裂，少女破空而去！

“来了。”狱皇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有钢铠长躯的墨金战龙自他身后空无中浮现，如铁甲拼成的巨大龙风筝般衔在他的左肩上，自行随风猎猎作响。

而狱皇则从咬住自己肩膀的龙口处别下两根修长锋利的苍白龙牙，对接根部组成一柄长达丈余的双首剑，再以头顶长光磨洗、淬炼，锻造出剔透发亮的精致剑刃。

然后，他单手挑剑如枪，以尖锋遥指一手执念裁、一手握着相欲垢两剑的午昧，朗声说道:“你执剑三，我执一剑二刃，如何？”

“不知狱皇是怎样算这场武战输赢的？毕竟狱皇一身墨铠缯绫，午昧纵有烛龙蜕骨所造的着相与欲垢这两柄利器，也未必能伤得了狱皇分毫。”

念裁剑身乌沉无光，宛若神器自晦，着相剑与欲垢剑相互碰撞，锋刃碰撞出铿锵金石声响。

午昧抬眼盯着狱皇的肩头与步子，防止他突然暴起出剑，同时自己也踩踏着风诀所御的清流，缓慢又谨慎地踱着细碎步子。

“只要你能逼得我仓促回防三招，或者能触我墨铠并在其上留下划痕，我都算是你赢好了。”

狱皇拉臂收回剑刃半尺，另一只手五指轻轻弹敲剑锋，似是在给予蓄力缩剑的手臂适当的刺激。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裂开满嘴雪白得有些晃眼地整齐牙齿，“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了，你尽管全力施为，不管是山海伟力还是仙侠道法，又或者传武技击，只要你能使出来，我全部都接着。毕竟你我之间差距太大，若是只让你使些剑术招式，恐怕真的不是我的对手。”

“不过——”握剑小臂上的墨玉鳞铠，几乎与上臂的鳞铠完全接触，虽然看不到狱皇在铠甲下紧绷鼓起的肌肉，但完全可以从他微微跳动的细长剑眉窥得分毫。

只见这面色苍白得宛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咧嘴大笑，“我是绝对会信守承诺，只用些技击招式的。”

“狱皇给自己这么多地限制，定下这么多地规矩，显然是怕我——”话语戛然而止，午昧停下不说，紫意盎然的瞳眸中满是暴虐、挑衅的雷霆。

“你若是胜了才好，若是你败了我反倒不会太高兴。”狱皇推臂送腕，双首长剑如光裂苍穹，将半边天际都染成了精致粲然的金白色，“武剑，唯有百锻千打、断刃重铸，方能剑质纯粹、攀上巅峰；长光，唯有黑夜受阻、与暗厮杀，方能光曙一瞬、破绝天下！”

光瞬逝天绝，作一剑枪挑，上拱如潜龙出渊，赫然与当初活儿该以青竹为枪使出的一记上挑无差！

双手急撤三剑叠刃护在胸前，但实质上午昧操控的只有念裁、着相两剑，寄宿着晓月阁主元神的欲垢剑无需御使便能自行迎敌。

这对午昧来说虽然是少了一份操控剑刃时所需花费的心力，但是自有意识的欲垢剑若是不与午昧进行沟通，便很难顺应她的心意做出同步协调的动作。

不过晓月阁主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大抵是假装没有记得当初在三十一夜时午昧曾震伤他耳膜的事情，以一贯平缓悠然的语气，在午昧的髓海中进行识神的沟通。

“龙者，天地大观，自然大同，先天无敌于山海，后天升宇潜渊而不知其上、不知其深，一道行健皆自强不息，日益愈胜，穷究太一之高也。”

晓月阁主缥缈清冷的声音在髓海中，也是在耳膜上不断回荡，午昧被护胸于前的叠刃三剑上所传来的至尊伟力撼动，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后推至数里之外，宛若在顶着一堵风墙般的倒退。

“你跟我讲这些有什么用，为了让我知道龙是多么的可怕，是站在怎样不可望也不可即的高度的至尊神明吗？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呵——”

午昧以右手小指做样子地扣住欲垢剑，令这朴素中有着一分精致、风雅中有着一丝瑰丽的明镜长剑迎上海风。

而剩下的着相剑却在她的识神影响下变得柔韧、修长，化作了一条尾带镂空纹流星锤的长索。

她自己的念裁剑则被左手五指紧握，立在眉眼之间直指苍穹，“要上了，注意配合我，进攻！”

流星急如刀光，长索伸探宛若巨龙前冲延展出一节节伟岸身躯。

着相剑所化的软兵器跨过不知多少了里的距离，准确地缠绕在狱皇手中双首剑的长柄上，连同他握柄且覆盖满剑刃爪甲与墨玉鳞铠的手一起，绑得严严实实宛若蒸笼里五花大绑的青壳蟹。

柔韧长索向流星锤所在方向一收，午昧整个人连带她手中另外两柄剑一起被拉至狱皇面前。

跨越了数里所带来的巨大惯性在她身上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力量，而这股强大的力量则被午昧巧妙地灌入念裁剑的尖锋，并分出一部分传递到有晓月阁主元神寄宿的欲垢剑上。

双剑合璧，如影、随形！

未触其锋先见其影，念裁、欲垢双剑掠过狱皇双首剑在海上的倒影，一者乌沉晦暗一者明镜显光，双双斩上狱皇双首剑的锋刃发出猛烈铿锵之音，随即触发午昧的第二段招式——如形！

念裁、欲垢双剑一磕双首剑锋，受反震之力后弹半寸，就被午昧以腕力生生止住。再行劈斩之招，终于勉勉强强地将狱皇手中的双首剑逼退了四分之一寸。午昧也正好借此反震之力翻身后跃数丈，将捆绑住狱皇持剑手指的长索流星锤收回。

镂空纹路的流星锤在海风之中呼啸而归，急速的运动使得风流穿过锤体表面镂空纹洞时，发出雀鸣啾啾的尖锐声。

午昧并未伸手抓住流星锤，而是用念裁剑身被动一接，调整锤体旋转角度，将之猛烈磕飞回去，再度轰向狱皇身前。

眼见镂空纹路四起如花瓣外探的流星锤，即将轰在狱皇面前浮凸龙面胸甲之上，并留下一道清丽划痕。

但见狱皇随意抬手一提双首长剑，锋一磕、刃一扫，流星锤便无力落入海水之中。

但午昧岂会只有这一击的手段，但见念裁、欲垢双剑忽至，一剑一顶狱皇所覆龙面胸甲上的血红玛瑙般剔透的龙眼。

不过缯绫两声，便是两道清晰划痕出现在极硬却缺少韧性的真红宝石所造的龙者瞳眸之上。

“狱皇，承让了。”午昧刚刚说出这一句，却倏然发现自己的念裁剑，与被晓月阁主操控的欲垢剑，都在狱皇胸甲三寸之外。

“看来你是不了解瞳术的，若是你觉得自己确实在我铠甲上留下划痕，便算你胜好了。”

狱皇大度地一收双首剑，将雪白剔透的晶质剑刃抗在右肩，与咬住左肩的钢铠墨龙一衬，到也有一种在对称与不对称之间寻找平衡的美感。

“不，午昧知晓幻术为物、目两术，而瞳术便是目术的一种，所以现在的午昧还没有胜过狱皇。”

右腕一震，自海中抽离提出没入的流星锤，午昧执双剑一锤面向狱皇，丝毫不管晓月阁主在自己髓海中肆虐的识神。

“明明他都承认算你胜了，为什么不就此停手呢，非要这么较真吗！”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不能因自己的无力，而放弃该一直坚守下去的对与错。”

“那你现在背负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吗？是你背后那些人的生与死！”

“我相信狱皇，正如他相信我一样。”

“相信自己的敌人，真是愚蠢！愚不可及！”

“至少狱皇这样的敌人，比我所谓的战友更值得信任，因为他不会像隐缨那样欺骗我。”

晓月阁主还想继续争吵下去，但午昧已经略过了他的识神，右手紧紧握住刚刚变会剑形的着相，以及那柄寄宿着晓月阁主元神的欲垢剑。

她看了自己左手里那柄值得信任与依赖的念裁剑，随即勾起嘴角的一抹浅笑，飘飘长发在银饰的束缚下有序飞在风流之中，而摇曳如花的紫袍则是带着一黑二白的三柄剑直冲狱皇身前！

不能为午昧完全掌控的欲垢剑最先离手，由晓月阁主操控着呼啸而出，尖锋如一点豪光，猛然掠向狱皇喉骨，却被下移半尺的双首剑以剑身拦下。

而在同一时间午昧已经斩出着相剑，八面研磨的武剑刃锋准确劈砍在没有被狱皇手指握住的剑柄上，由此带起的强烈反震力虽然不能震开狱皇握住剑柄的手指，却一定能影响他堪称完美的反射神经的感受能力。

于是午昧的第三剑——念裁横空出世，不由分说斩向狱皇的侧脸，却被狱皇仓促调整修长柄部、极快做出格挡姿势的双首剑险险解住。

如此，狱皇已经回护了两招，而午昧似乎已是竭尽全力。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午昧除了三段剑斩之后，还有别的手段吗？

风诀，雷法，角獬豸！

青琉璃起于念裁剑锋之上，一记横斩前推狱皇勉强握住的双首剑，将靠向狱皇的那一侧双首剑锋刃，狠狠冲撞在狰狞龙面的墨玉铠甲之上！

第一道划痕，由狱皇自己的兵刃所斩的划痕，出现！

天紫雷霆在念裁剑尖凝成一点，如针尖如麦芒，掠向狱皇侧脸，却被那看起来面色苍白无力的少年灵动转身，以颈侧高耸的护脖立甲挡住——

然而，这是他回防的第三招！

三招之约，甲上留痕，期间午昧闭目执剑，自然也就不会被狱皇的目术所惑。故此，午昧她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