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符箓世家(1/2)
灰夜,一两竹叶若歇脚的候鸟轻盈落下,半掠半走着,在沉淤枯叶斑黄驳白的地面上,行过半尺左右的距离。
鲜明水亮的碧色,就像是美人用来扑绘眼影的青黛,透出孔雀翎一般的翠绿生蓝。
原本附着在竹干表面的水露,上升到枝叶纷扰的空中,将暗色浸得湿蒙蒙的,宛若诡秘的蓝雾铺满了天。
青碧莹然的光点微粒,如群群萤火虫般转着不规则的弧圈,像是燃烧至飘零的磷火飞烬,自顶角尖锐的翠光绿竹间散溢出来。
隐缨曲腕环抱一杆长枪,蹲坐在与新生鞭笋一般纤细、幼嫩,长度却是三尺有余的竹丛里。
风呜咽着吹过,像是伤怀的旅客在奏响石埙。
一片生着细微白绒的雪花,在这个并非寒冬的季节,飘至竹林,压过修叶与青叶的尖梢。
夜无月,唯存暗淡星光,地上却覆了明月霜,映了半响的寒光。
一人,二八年华,容颜清丽如水,眉眼冷封如冰,绰约若处子,却恰是妖孽少年。
耳下生角,如蓝石玛瑙,呈蓝蟹钳螯环脑之形;
顶上冠冕,是龙角分立,各垂落碧藻玉旒串串。
苍蓝衮服以云水纹章打底,中杂朱线古龙一抹,俯首冰麋在胸,唯有背后青蟹张牙舞爪,铺满了直垂踝后的极长后摆。
如此,当是皇者,横跨古今之宙,破宇降界而来。
“空荡、缥缈,玄中有道,这根源是玄幻界的味道,却少了些许颓势,多了点沧桑古意,以及破而后立的新生活力。”隐缨提膝起身,手中长枪锋尖驻地,深入半尺有余,“据我所知,现任的玄幻界主是为云水泱,而现在的玄幻界根源,已是垂垂老朽。至于你,模样倒像是当初用冰钳制住我,跟在云水泱左右的孩童,其度过了妖物的幼龄期,彻底成熟起来、到达一生巅峰的样子。”
掌轻推枪杆,深扎大地的双首长枪,钢身一绕,入地锋首猛然摆动二三,如地龙翻身,犁出几渊深壑。
“莫非烛九阴没有告诉过你,我与他所定的皇神不跨长宙之誓?”
拖枪在地,隐缨先是缓步而行,如漫观闲庭,行到中段时,脚步微快如宛马蹬蹄,顷刻间又变为大鸿破空,一掠风急,忽至少年皇者面前。
对眼。
泛着幽幽竹碧荧光的翠眸,迎上冰霜雕刻的微蓝满瞳。
青年与少年,山海之神与玄幻新皇,元初太古的山海秘意与新辟纪元的玄道妙学,冲撞、对立,涌起满夜的竹叶扰扰声、蟹钳咔咔声。
“不逆宙返时,不倒溯长河,不乱诸界古今。”年轻的螯皇,是磨炼许久的战阵杀器,长锋尚新,却已懂得了“入鞘藏,莽斗钝,斩颅隐”的真意,如自晦藏锋的神器,只会在灭杀的一瞬间,刺出惊破宙宇的寒芒,“此三不,是为皇神不跨长宙之誓。”
“罢了。”隐缨颓废仰身,懒散把住手中长枪,借此撑住自己高瘦的身子,“既然你已经自来日逆返,想必是见证了最后的结局了……最终,该是如何?”
螯皇站在隐缨面前不语,他沉默、思考,尽管曾经的螯,是坚定站在烛九阴一方,与隐缨对立的孩童,但未来的螯皇,却不是那样——
“烛九阴被你断身不死,最终殒命我手。而你隐缨双枪……”螯皇犹豫着,在想要不要将那最终宿命的后一半结果,告诉他面前的山海之神。
在年轻螯皇,尚是思量抬眼时,一双温暖、清润的碧翠瞳眼,迎了过来。
“没有亲手杀死‘天道’,是我早死了吧。”隐缨抽出驻地的长枪,随意拨弄了几圈枪花,“年轻的螯皇啊,亲手杀死故友的滋味,是有多苦涩的呢?”
“如果那是为执念而发狂,想要破坏你所守护世界的旧友。”螯皇竭力回想着,他的眼底不见哀伤悲痛,唯是冰霜万年,“那么便有足够辛辣的仇恨,来做疗慰你伤痛的解忧草。”
“是这样的吗?”隐缨低垂眼帘,面色苍白无血,“原来我们要去杀死烛九阴的时候,想到的理由是同一个啊。这么说,他最后还是要毁灭十方世界?”
“牺牲很大,但——还算值得。”
“既然值得,那你应是再无所执念想,为何还要再逆宙返时?”
螯皇侧跨半步,仰望竹叶参差的一片露天之中,万点暗星熠熠,倒入他眼底千百毫光。
“我生有恨,空为螯皇。
一恨不能早通灵,鏖战往昔诸皇神,以此绝十方祸乱斗;
二恨不能知善恶,曾痴于旧友情义,空束缚此身千百年;
三恨不能分是非,诛灭世间强敌手,屠尽界内名利纷争;
四恨不能为赤子,高居玄幻一上位,以螯皇号独占鳌头!”
隐缨低头摆弄手中枪杆,口中说道:“一恨不能早通灵,鏖战往昔诸皇神?如此便是要找我一试身手了?这般性子,倒是和苍狱界主——狱皇无差。”
“少年皇者,该是如此。”螯皇满瞳如霜,寒光点点,流火熠熠,战意若冷暖交冲,唯己一人自知。
“好。”一杆双首长枪,隐缨道好一声,锯齿枪锋掠起,如短剑轻盈,刺客蛰来。
一枪一枪又一枪,锯齿枪锋转刃,枪枪连继不断,刺突续起,不见悍力,只存古技,却逼迫着战阵经验老道的来日螯皇,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
背靠满身青竹,螯皇后脚跟受阻,而喉前枪锋将至,只见这少年皇者抖身振衣,巍峨气势如山耸立,推压碾过,杀尽他身后一墙竹林。
于是,再退连退,仍不敢直撼隐缨锋芒。
“我真的有你所想的那么可怕吗?”隐缨说话期间,连手转腕出枪,气息未曾紊乱,速度、力度、精准度,与之前分毫不差。
“能以一杆天暴、一式暴合,压尽十方诸强者锋芒,屠灭诸世至强者的山海之神,连烛九阴也自叹不如,言其纵是未行创世也不敢与你直撼,更在之后称你为最强,有着如此名号的隐缨双枪,我岂敢直面锋芒。”
“那你可就要败了,一退再退,气势尽消,如何蓄力反击!”
然,隐缨最后一字喝声刚落,螯皇踩在凸起竹根之上,身躯骤然失衡,猛然向后坠落。
而那原本刺向咽喉的绝丽一枪,实在太强、太烈,已经是收不回来了。
枪锋冲过一夜苍茫,落在的,却是空处。
螯皇倒身未触地面,已是翻身微起,下腰仰面,恰好能盯住他眼前长枪。
手一握,把住枪杆,螯皇猱身欺上,双腿如蟹钳咬合,一夹隐缨上躯!
寒冰弥漫,与山海之神的人身碰撞。
随即,无数冰屑飞溅,在半空中停滞了短暂一瞬。
紧接着,便是一颗颗、一粒粒,大至拳头、小到米粒的冰晶,化为水雾、齑粉。
竹林此间,白霜蔓延,如月华铺地。
两人分阵而立,螯皇手附冰螯,隐缨一枪挑天,如把火焚穹,碧绿涩青的柔光,作兵燹升腾,摄魂夺魄!
“原来隐缨双枪不擅攻伐,而在抵御。”螯皇叹息一声,“怪不得,后日烛九阴纵强至诸世来朝,也不能——”
不擅攻伐,便已十界至强,仅在创世烛龙一神之下。
抵御犹胜,该是如何地步,能百战不殆、千伤不死?
“在三十一夜,‘天道’曾经破过我一次甲。”隐缨别了下头,“我的抵御之术,不过了了。”
“他新得一界根源,战力暴涨,也不过是破甲而已。”
“你应该不是专门来夸奖我的吧。”
隐缨与螯皇绕着同一个圆点转圈,如两只轻敛爪牙的玄豹,屏息相对。
暴起!长枪与冰螯,相击——
一剑念裁横膝,午昧盘膝吐纳,点在繁叶细枝之上。
琴弥在下面抱膝倚树,一只手在地上,勾画着张牙舞爪的符箓。
“符者箓者,一曰符字,一曰墨箓,一曰丹书。”
听着琴弥字正腔圆的念声,午昧蓦然睁开双眼,右手把剑,纵身跃下,留待一枝摇晃、翠叶乱颤。
“符箓道法,纳之四类:一复文,二云箓,三灵宝符,四符图。”
几个笔画横竖曲扭的小字,被琴弥画在地面上,午昧歪着头,按膝弓身细看,有微微金光自地上纹路间溢出。
“复文者,异体字也。以二字为基,多字而组,亦有鲜者,笔画曲扭而成。”
琴弥又在复文侧旁,画下一道如云纹飘逸、卷折的古篆。
“云箓者,天神书也。究天之道理,穷云、气之变,揉以古篆籀体。”
不多久,又有一符由圈点线条构成的繁复图形,出现在午昧眼前。
“灵宝符,难手书也。为图之繁形,复复极多,圈点成线,以条作符。”
最终,琴弥画开了时间最长、构图也最为复杂的,一图与神祇形象相结合的符箓。
“符图者,天神象也。窃天地,借万物,书以神祇,取自众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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