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震巽列传（1/2）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举起手中海鳞纹的青釉碗，就着小白瓷碟里的龙鳞春卷，喝了暖暖的一小口。

榴榴斜眼瞄着端正坐在他对面条凳上的黑衣青年，怎么也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家伙，居然会是大名鼎鼎的隐缨。

“二月二，龙抬头；食龙鳞，摘龙胆。”并拢食中二指，在桌侧轻轻敲了几下，隐缨眼藏笑意，他所说的龙鳞是春卷的别称，而龙胆则是指一味花色天蓝的中草药，“西山经，阴山天狗，自择名，曰榴榴，对否。”

“又西三百里，曰阴山。浊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番泽，其中多文贝。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端起开口颇大而碗坡极缓的海鳞青釉碗，于自己原身发声而取名榴榴的天狗，他不怎么高兴地晃了晃自己满头的白发，体态修长却色已苍苍的发缕，如藤摇曳，若瀑倾洒，“到底是谁写了这本《山海经》，把咱们经的山系、海内外、大荒等三大派，总编为二十篇……”

“榴榴，我找你来，不是聊这个的，而是要你帮我两个忙。”停下敲击桌侧的两根手指，隐缨将它们分开竖起，朝着榴榴示意到。

咽了口唾沫，榴榴放下碗，前倾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脸靠近隐缨，开始小声地说道:“大人您就放心吧，不管嘛事，我榴榴都给办得妥妥滴！”

“二月二，龙抬头。”压下中指，隐缨往后靠了下身子，免得榴榴的脸贴得太近，“第一件事，烛九阴这尊蛰伏了太久的创世之龙，要抬起头有所动作了，麻烦你回去告诉经里的其他人，务必让三大派内共计二十位经主，都知道这件事。”

啪咔——

不知是榴榴坐的方式不对，还是他屁股下的条凳太不结实？

这条据说是刚用了没几天的白木条凳，中段裂开了满是木渣木刺的断面，连累着原本坐得好好的榴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差一点点没有将屁股摔成八瓣儿。

“啥！您说啥，那……那位连名字都不能提的大人，被「惊蛰」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狼狈地坐在地上，之前慌张得有些六神无主的榴榴，双手用力拎着自己双鬓的白发，尽量让现在的自己，有个可以应付过这次大恐怖的精神支柱，“抱歉啊，大人您看，我一不小心就被吓着了，屁股就不自主地多用了些力，哈哈…哈…”

“别忘了赔给老板钱，另外你也没有必要这么害怕，就算山海一剑已经死了，至少还有我呢。”隐缨离开条凳，走到榴榴身边，半蹲着身子，轻轻拍了拍这白发少年的肩膀，“若是收回了十方诸界创世之力的烛九阴，自然是没有任何存在能打得过他的。不过，若是现在的烛九阴的话，我自信隐缨双枪是能挡得住他的。”

“您说挡得住就挡得住啊，那可是烛……那可是连名字都不能说的那位大人啊。”榴榴哭丧着脸，怎么也没有想到，隐缨交付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如此的难办。

“第二件事。”隐缨收回了刚刚伸出的食指，“在你联系经内其他人的同时，为我找两个家伙，他们很有可能和玄幻界有些牵扯——”

“别……别了，大人啊，小的可是真的不想和玄幻界扯上什么关系。”抱头抽泣，榴榴埋怨自己今天没有好好看黄历，居然会遇到大名鼎鼎的隐缨双枪，还会被他拜托如此麻烦与危险的两个任务。

“别怕，不过两个给人的印象，是很没脑子的家伙罢了。”隐缨脸上的笑意，说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章莪山的某只毕方和某头狰，化作人形的话，是一个老烟枪和一个能吃的汉子。想来你们同属西山经，阴山离得那里又近，你应该很容易就找到吧。”

“章莪山？您是…说老烟…锅子，和憨大个儿？他们…他们不是早…死了吗？”榴榴瞪直了眼，那对圆滚滚的花狸眸子，有着对死亡本身的惧怕，“隐缨大人，您不会是记错了吧。”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若是常人，此时已经着急得要去攥住榴榴的衣领子了，可是隐缨并不是那种太容易发生感情波动的人，所以他只是抓住重点，淡淡回了两句话。

“不久前…额，大概两个月吧…玄幻界的云水泱，差点铲平了整座章莪山，除去已经离开的那些，其上无数毕方与狰，皆于此役中战死。”榴榴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他就不用接受没心没肺的隐缨大人的冷酷拷问。

“既然有离开的，那么老严郭子和憨大个儿，或许就属于这一类呢。”想到这一点，隐缨突然觉得，事情或许还没有发展得那么糟糕。

“您不了解，我是明明确确的看到了他们的尸体，虽然说是兽身罢了，不像人形那样容易辨别……再说了，那些离开的毕方与狰，也不是它们自己主动离开的。所谓离开，不过是主持西山经的那位大人，为了好听些才这么说的。真正的情况是，那些还活着的毕方鸟与狰兽，都被云水泱身边一个叫螯的弱智少年给擒走了。所以说，现在咱们山海界，毕方鸟与狰兽，已经是暂时绝迹的物种了。”

一股脑儿，啰啰嗦嗦地说完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章莪山的情报，榴榴用双手捂着眼，偷偷透过指缝，观察那面无表情的隐缨大人，徐会也没有给出相应的答复——导致榴榴的内心，已是急成了一锅乱粥。

“原来是这样啊——”隐缨转身离开、走出店门，他留给榴榴的身影是越发模糊，但是他未说完的那半句话，却依旧清晰，“第一件事，还是要拜托你了，务必告诉大家，烛九阴已经回来了，至于第二件事，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亲自去做！”

万物齐乎巽，物至此时皆以洁齐而清明矣。

过惊蛰十五日，为二月中，是春分；过春分十五日，为三月节，是清明。

自从惊蛰那天，隐缨从外面匆匆忙忙赶回来，紧抓住午昧双手，不言不语一整天之后，已是过了一月时光。

期间，隐缨或是去蜀难城东的小竖螺街市，买些还活着的白肚鲤鱼，或是去城北的刚鬣巷，拿点猪肚、牛肚之类的，给伤口恢复不快的午昧补身子，美其名曰:“吃哪补哪”。

却不知猪肚、牛肚，并非真的是猪牛的肚子，而是猪牛的胃。

且他去时散漫、归返神速，往往要走半个时辰多一点的路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