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缘起（2/2）

无尘没有回答，他蹲身抚了抚离魂兽顶着的银色兽角，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晏华看出了他的不舍，虽然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默默流泪。

但当时的晏华没有看破他的心底。

月渐渐从云中爬出，一如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只是光影多了些交织迷离，好像藏着冥府逃出的鬼魅似的。

晏华长揖而拜：“既然相逢，便是有缘。神君既肯教我，在下感激不尽。”

“姑娘客气了。”无尘淡淡地笑了，欠身还礼，又转脸向四方道人扯出一丝苦笑，“恭喜道兄，终于有机缘更上一层楼了。”

看他的神情，欲说还休，吞吞吐吐，似乎预示着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四方道人自知天数难违，低头想了想，慨叹道：“飞升乃是天劫，度得过位列天庭，度不过便是灰飞烟灭。世间有多少修仙之人尽皆命丧于此。但前赴后继追求之人亦不在少数。”

无尘没再多说，化作一道金光飞入祈天台浓浓的乌云之中，那里是天庭的入口。

古神的意志，谁也不能抗拒。

老道士走上祈天台，最终再也没有下来。

晏华就站在对面的山头，任由雷电夹杂着的神风呼啸而过。亲眼看着那个平日陪她修炼，陪她哭，陪她笑的爷爷化为一把金沙消逝。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不会有半分踪迹。

那一刻晏华才真正的知道，生离死别竟是如此之痛。她仿着无尘的神色坐在地上，恍恍惚惚，只觉得天旋地转。

“的确是修仙的好苗子。假以时日，何愁大器不成。从此江湖之上，又要多一位少年英侠了。”旁观者中，一名丰神俊秀的青衣仙人越众而出。

这仙人正是当时的玉漱宫掌门冷千山，四方观墙上众多画像中的一个。

这位冷掌门也有自己的算盘，四方观与玉漱宫同出一脉，按理来讲，四方道人的观中的基业，他们是要负责任的。

只是其子浮生的仙资在门中已是翘楚，若再新进弟子，掌门之位必是不保。

晏华本是个乖觉之人，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欠身微笑道：“若有侠义之心，何人不可成大侠呢？”

“冷千山，四方道人师出玉漱宫，还是你们的大师兄。玉山群仙之会上掌门人也是他主动让出来的。他的弟子，你竟然要拒之门外。”落鸿岛岛主温翠眉登时大怒。

这温岛主思慕四方道人的事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彼其之子，美如玉。温翠眉除却性急，并没什么大的不好处。偏她是一派之主，婚嫁收徒全由不得自己。

何况双方都是骄傲的人。

连晏华这般小仙都晓得的事，冷千山怎会不知此情，正了正容色，道：“四方道人早已被先师掌门革逐出玉漱宫，温岛主只怕是忘了。”

温翠眉庄重黑衣下的藕臂一抖，苍白如纸的面容一触即碎，无尽的水珠从额头渗出，冲花了厚厚的脂粉。

晏华心眼虽不是很大，但到底也是宽和的人。她一向不喜欢被人勉强，自然也不会去勉强别人。只得微笑道：“晚辈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玉漱宫规矩森严，晚辈……”

冷千山见晏华主动让步，心里反倒生出欠疚之意。

“贤侄此言，发自肺腑……人间妖魔猖獗，连帝王将相亦身受其害。这任天子年少有为，意欲请法力高强的修道之人为国师。冷某不才有封荐书，请公子呈与大邺朝当今圣上。”

“既如此，后会有期。”晏华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只淡淡地拱手以应，接过书信忙忙飘忽而去。

仙道艰深，其实六界之中，神、魔、妖、鬼皆是天地所化，均可凭息而动，仙在飞升之前不论修为高低，都只能御剑而行。

因此四方道人常教训说，修道之人要学会藏而不露。早不是小孩子的晏华也感慨人心险恶，所以只用一根普通的柳枝示人。

仙道虽近乎逆天，尽心修行仍有得善果的机会。晏华以前对此是坚信不疑的。

可现如今……虽说天数不可违，但终究是意难平。

天道，你不公，你太不公！

晏华在距邺都十里左右的郊外便改作步行。为了方便，她换成了男子的装束。

同路的仙人甚多，各大仙派的弟子都有，想必都是为了那国师之位。

晏华举步正欲前行，忽然听一个腔正音雅的声音道：“这位上仙。”

“在下晏华，参见陛下。”

“朕在这里一个多月，尚无人识破，你如何能得知？”那少年身着月白色长衫，典雅庄重而不失飘逸，双目深邃，温润有礼，看起来无甚棱角，通身渗透着皇家与生俱来的贵气。

“算算便知。——陛下也是习武之人。”不知道为什么，晏华对这少年天子生出了些许亲近。

就好像，前世今生，什么时候见过。

“你只说习武，而不是修仙。是笃定了朕与仙道无缘吗？”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大邺的宫闱隐秘，在野史小说中一直是一众作者争论的焦点。饭后茶余，透过薄纸，晏华甚至能感受到那种血雨腥风下，迷离诡异的一个个局。眼前的人，又是这局中局的胜利者之一。

而作为天子，皇帝也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晏华一面暗叹伴君果如伴虎，一面浅浅地笑道：“行事在专，一心二用，终究力有不足。”

皇帝哈哈大笑：“高论！高论！上仙也对国师之位感兴趣吗？”

晏华不假思索地答道：“经世济民，匹夫之愿。”

“经世济民……”小皇帝呵呵冷笑，笑声越来越大，畅快地从喉咙中迸发。谁能想来，威严庄重的帝王家竟会像疯子一样又哭又笑，哭得那么无奈，笑得那么辛辣。

“高高在上的仙人，不过也是个俗人！哈哈！俗！仙凡有何别？朕又何必执着于此……”

自古以来，执着于求仙问道的皇帝并不少，但却从未有过成功的。也许这龙椅本身就带着古神的诅咒……

晏华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玉漱宫冷掌门同陛下交情很深吗？”

提到冷千山，气氛一瞬间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