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送行（2/2）

他最终没有问出口，她的新住处和她的名字。她的一切都被入宫的艾三姑娘带走了，而他也没了去艾家药铺的理由。

他终于有了一群狐朋狗党，二哥也管不住他了。经历了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对她的印象也渐渐淡了。在大宅的聚会上，他偶然遇见过她几次。她总是躲在人少的地方依旧是个小可怜的摸样。

自和范云一起做下大案后，老范常常逼着他买壶，二十两银子还说便宜他了。他也没来由得喜欢这些印着“云”记的茶壶。以致于他的哥哥们都以为他开始懂得风雅之事了。直到老范喝了他的一口茶：“我呸！我妹妹这么好的茶壶你就拿来装酒！暴殄天物呀！”

“本爷乐意！”他嘬着壶嘴喝着酒躺在塔顶。那时他何曾想到这壶出自她手。

再次见她，是在聚仙台上。当四目相对之时，他就知道此生只此一人。

门就在那里，可他却不愿意推开。推开后就意味这放下——放开这只此一生之人。

“芸儿，我这里很痛！芸儿，你可有药？有治心伤的药吗？”药铺前坐着的依旧是那个悲催的少年还有——笑颜如花的你！

帝君敕封邵芸为侯门烈女，按侯门的规格安葬，另外还赐了些金玉和一些侯门的葬器。这让仅仅是子爵的邵家倍感恩宠。小艾站在颁旨太监的身后，冷眼看着那三跪九叩的邵家大夫人和她那个肥胖的大小姐。兔死尚且狐悲，那两位就连这点悲伤都没有。邵大小姐用手帕遮着大半个肥脸，却遮不住那幸灾乐祸的目光。邵大人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样子，邵芸亲母李姨娘得知女儿没了后，就有些神神叨叨哭着喊着要到庙里去。如今落了发，痴痴傻傻的跟着和尚们在念经。在邵大人旁边扮做“孝子”的是芸儿的弟弟，也是大夫人的心肝。孩子也就个七八岁的摸样，可看着和他大姐一样讨厌！他一边跪着一边挤眉弄眼。

小艾替皇妃给邵芸上了三柱香，行了礼。而后替自己给她上了香，走过火盆时，她将手中的盒子放了进去，双手合十默道：“芸儿，姐姐把这人参给你送去了，记得这是你欠我的，若有来生就让我们做姐妹，你做姐姐我做妹妹，可要好好待我！”

待众人一一礼毕，火盆灭了，邵家管家拉起赖在地上的邵小公子将盆递了过去：“你姐姐就要去了，走到巷口把盆摔了！”

巷口，司徒娉早已看到了他，此刻她默默地躲在司徒大人身后，只觉着臊得慌、没脸见人。

众人也都看见了这个的男子，他一身着素白的锦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人却披发赤足，自出现在巷口就傻傻地看着药铺。坐在凳上看邵家出殡的街坊只觉得那目光十分渗人。

邵小公子捧着盆出现了，邵小姐的棺木也出现在了门口。所有人都在等，等着这不再回头的一声响。

邵小公子兴高采烈地举起盆，用力摔了下去。可他没听道声响，确看见了一个赤足的男人。

那男人一伸脚将瓦盆勾起，顺腿将盆送到了手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

为邵家操办出殡专业哭丧的妈妈和神婆见有人闹丧，立即冲了过来：“谁家的疯狗，竟敢冲撞我家小姐阴灵？诸位仙家齐来护主，三山三界百鬼避让！”那些婆婆说着、唱着、拿着孝棒就往男子身上招呼。

“别打了！别打了！诸位仙姑，这是我家姑爷！”邵府管家终于认出了简骏，连忙赶开了众人。走到简骏跟前道：“小姐要上路了，姑爷是来送她吗？”

简骏不理径自走到棺材前，将瓦盆放在了地上，伸手拍了拍棺木：“打开！”

送葬的众人惊呆了！认得简骏的纷纷过来劝：“七爷节哀啊！”“简少爷，死者为大！这棺木已经钉上了！还是让小姐入土为安吧！”

“打开！”简骏却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似的，依旧用力地拍打着棺盖。

“打开吧！”邵大人声音不大，可这话一落，所有声音都安静了。

操办丧事的伙夫，拿来了錾子，小心的将棺盖打开了。管家令人用白账围了起来。

四周的和尚俱跌坐地上诵经，道士们则围着棺木唱礼。那些神婆们则一边跳神一边哭嚎。

玉遮之下是一张苍白的面孔，如此陌生。珠粉敷面，烟墨描眉，丹朱点唇。银质的花冠，锦绣的衣裳这是我的芸儿吗？简骏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脸颊：“水里很冷，我知道你冷！这个你先拿着，记得在三生石边等我，等我！”简骏从怀里拿出一个紫铜的手炉，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里。他转过身，端起了盆，闭上了眼。待伙夫们从新合上棺盖，他举起瓦盆用力摔了下去：“走吧！芸儿，我们走吧！”

唢呐响起，哭声震天。邵小公子被吓着了，哭闹着不肯为姐姐捧灵位。简骏什么也没说接过了灵位，披发赤足走了十三里。

不出三个时辰，整个帝都都知道了将军府的七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