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江州往事（1/2）

好热的天！常锦抬起头望着那片毫无遮拦的阳光，只觉得有些眩晕。“呼，呼。”背上的三儿举着他心爱的竹风车，不停地往她脖子里吹气。“别闹了三儿，姐姐都背不动你了！”要不是三儿摔伤了腿，这时该到江州了吧！常锦望着前面匆匆急行的父亲和大哥，脚灌了铅一般沉重。“爹！姐姐走不动了！咱们歇歇吧！”三儿喊道。“歇，歇！说不带你去，你偏要跟来。叫你不要从桥上跳下，你不听话！若让你大哥赶不上这四年一次的大选，回去我就扒了你的皮！”父亲挑着担，边走边骂。三儿伸了伸舌头，把脑袋缩回了常锦的背后。背着书箱的大哥常春微微一笑放慢了脚步。

三儿用衣袖给常锦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鼓起小嘴呼呼吹起风来。“行了，别吹了！怪痒的！”常锦有些恼了。“姐姐，不觉得有些风凉吗？”三儿歪着头问道。常锦见曲解了三儿的好意，放缓了口气道：“吹的都是热风，怎么能凉快？还不如把这太阳遮一遮。”三儿想了想，叫道：“大哥！把伞借来一下！”常春边走边从书箱上解下了雨伞，递了过来。三儿一手拿着心爱的风车，一手拿着雨伞，无法打开。犹豫再三他扔下了风车，撑开了雨伞。

行了片刻，趴在肩上的三儿道：“姐姐，我回去就做个帽子，里面装个风抡儿。以后，只要姐姐一走，那风轮儿就会转起来，专门给姐姐吹风，这样姐姐无论走多远都不怕热了！”常锦笑了。自从娘怀了小四，三儿便由她这个姐姐带了。三儿自小就喜欢问那些希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水为什么只往下流，不往上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人为什么会生，为什么会死？”年纪长些更多了许多的胡思乱想，甚至做出许多怪玩意儿，比如“不用弯腰拣蛋的竹棍”“给娘穿针的针引”还有许多他都叫不出来的玩意儿。常锦想起那次三儿做的“发易梳”，害得她整整一个月不敢去见村里的姐妹，于是道：“你若做了那帽子，打死我也不会戴的！”“为什么啊？”三儿兴奋地问道。“因为那风轮儿肯定会把我的头发吹乱，到时候我怎么见人啊？”常锦调侃道。“就是，这还不把万波吓死！那时，你姐姐可要做寡妇咯！”身边的常春也跟着笑侃起来。常锦脸一红，狠狠地啐了大哥一口。三儿虽不懂什么是寡妇，但见大哥、父亲都在笑，便跟着笑了起来。常锦回头，恼道：“三儿，你莫笑！等到了江州我就不回去了！看你以后怎么作弄我！”三儿一楞，赶紧向父亲问道：“姐姐不回去了？”父亲含笑道：“那是自然，她要到婆家学织锦。学会了才能做罗家的媳妇啊！”三儿的眼顿时红了，他艾艾地说道：“姐姐不要去罗家做媳妇了！我以后乖乖的听姐姐的话！”“胡闹！你姐姐终是罗家的人！”父亲呵斥道。常锦虽然要留在罗家学织锦，但逢年过节总是要回去的！再说到了及笄更要留在家中直到出嫁，刚才只是唬他一下罢了。只见三儿不敢再言，泪水却顺着常锦的脖子流进了她的心里。

江州罗家是川国有名的布商。“罗记布庄”不论在国内还是在南北两国都是川布的老字号。若不是罗掌柜当年在驼山险遇山洪，幸得父亲搭救；但凭父亲这个小小税吏又如何能高攀上罗家？大哥又如何能得罗家的资助就读川国十大书院的艺兰苑？

父亲到江州办差，总是住在罗府。每次父亲从江州回来总会说起罗家姐弟，末了他看着被三儿弄得灰头土脸的常锦叹道：“你瞧瞧，人家闺女头是头、脸是脸，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那公子的才艺人品更不用说了！可你呢？有容无貌，庸才无德，这如何配得上人家啊！”这话让常锦觉得那罗家姐弟就像个遥远的梦幻。外貌是父母给的，常锦无法改变的，但她暗下决心定要在学问上赶上罗小姐，让父亲在人前抬得起头，让自己不被人看扁。因此，当村里的姑娘们忙着“跳房子”“过家家”的时候，她却独自在家里看书画画、学做女红；即便是带了三儿，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一边教三儿识字断文，一边让三儿帮她诵诗背经，念道不懂时就去求艺兰苑的大哥指教。那三儿确有过人的聪慧，久而久之三儿的所学甚至超过了给他启蒙的常锦，他的问题让学问渊博的大哥也常常瞠目结舌。

就在去年的夏天，在艺兰苑的大哥突然跑到了她和三儿常去的溪涧喊道：“锦儿，快回家！他来了，赶紧去瞧瞧！”“谁？”常锦放下手中书册问道。“还有谁？罗家的公子！我妹妹未来的夫君啊！”大哥笑嚷着。常锦脸儿顿时红得像落霞一般，低头绞着裙带道：“不去！有什么好看的？”正在溪里摸小鱼的三儿仰起水淋淋的小脸道：“大哥，那哥哥果真像爹说的那样有学问吗？他比哥哥更有学问吗？”大哥点头道：“他比你哥还小但在三年前就被选入天家了！你说他学问好不好？难得的是他手更巧！妹妹，他送给父亲亲手织的‘寿锦’当真是匹的好锦，那人物栩栩如生，也不知道是怎么织的。”“姐姐，我们去看看吧！”三儿一路踏水跑来。常锦提起被溅湿的衣裙，嘴里怨道：“看！不回去也不成了，现在这模样怕是人家笑话了！你们先去，我换了衣裳再来！” 那颗心再也约束不住，活泼泼地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