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长安雪望子成龙(2/2)
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师祖爷爷就这么走了?可他的表情明明没有生气啊!
屋外,传来长安雪的一句话。
“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坐忘峰吧!”
坐忘峰是长安雪给秦岭山连绵不断的山峰中其中一座起的名字。它淹没在群山之中时并不显眼,但是置身山中,却有一番非同寻常的感受。
虽然已是初春,山顶却仍旧白雪皑皑,带着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使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衣服裹得更严实了。
悠然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瞧你,一副怂样,哪有男子汉的模样?”
使君想要反驳,可是一看悠然这怡然自得的样子,自己也有点理亏了。一个小姑娘都表现得比他强,也难怪被嘲笑了。
长安雪却是笑了笑,说:“使君是第一次来坐忘峰,难免不适应,悠然你就嘴下留情吧。”
“是,‘钱王’爷爷。”悠然嘴里乖巧地应着,回头却对使君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使君瘪了瘪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咬咬牙脱下身上厚厚的外衣,大声说道:“师祖爷爷,我没事的!我身体好,这点寒冷不算什么……啊——啊嚏!”
“哈哈哈哈!”这下悠然笑得更大声了,简直直不起腰来,指着使君说,“让你逞强,露馅儿了吧?你呀,还是赶紧穿好吧。”悠然说着,就自己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来,开始准备打坐。
天在她背后,好像那么低、那么近,伸手可以触碰到背后的云彩。使君发了一会儿呆,被这从未见过的美景深深地震撼到了。
打坐的目的,用长安雪的话来说,就是静心。只有心静下来了,才能思考自己这一生都做过什么、正在做什么,以及还要去做什么。
多年以来,长安雪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以至于悠然跟着他也习惯了这么做。而使君初进山,本就对山里的一切不熟悉,现在又要在地雪地里打坐,更是如坐针毡。
“心静,则天地静,万物皆静,以达忘我之境。唯有忘我,才可感知真我。不卑不亢,无惧无忧,心怀天下,万事归宗。”长安雪坐在雪地上,一字一顿地大声地念着这段话。
使君闭上眼睛,耳边回旋着长安雪说的话,眼前慢慢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只有放下一切,才能达到铸币技艺的无上境界,这一点是使君难以理解的。如果仅仅是为了学习铸币技艺,若不是为了父亲,他会到这山上来求学吗?
使君开始扪心自问,开始和想象中的父亲对话。他想着,如果是父亲在眼前,会给他怎样的回答。可是使君想不出来,或许是他惦念着父亲音讯全无,心里还有一道墙,不容许他自己跨越。他明知道真相就在墙的对面,却怎么也过不去。
一月又一月,寒冬犹如在坐忘峰驻足,而使君的心却仍旧起伏不定。他从一开始的抵触、恐惧,到后来慢慢地习惯、接受,甚至是开始欣赏和追求,那种在雪地中打坐,思考人生的感觉,让使君找到了一种捷径——在这样的情景里,他能和任何他想见到的人对话,甚至多年以后,他想象中的那些人早已改变了模样,他能看见的他们,还是当年的样子,他熟悉的样子。
不变的皑皑白雪,唯一改变的是时光,它将那雪地上少年稚嫩的眉目,绘成了俊朗的青年逐渐成熟的面庞。
“大笨熊!大笨熊!”
女孩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地在使君脑海中清晰起来。他睁开眼,瞧见对面雪地上跑来那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显眼的红衣,在坐忘峰的雪景中像一团奇异的火焰般跳动。
使君仍是盘腿坐在地上,兀自笑了笑,但等悠然跑近他的时候,他却又故意板起了脸,不悦地说:“都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叫我,再这么叫,我生气了啊!”
“哼,那正好,看来我只能把这美食拿去树林里喂狼了。”悠然扬了扬下巴,举着篮子就转身要走。
使君一听就急了,赶紧起身拉住悠然,大掌覆在篮子上,说道:“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这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悠然说着故意将篮子在使君眼前晃悠了一圈,馒头的香味儿顺着风飘进使君的鼻子里,让他肚子里馋虫大闹。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使君连忙哄悠然开心,见她终于忍不住“哧”一声捂嘴笑了,他便迫不及待地从悠然手里把篮子接过来,掀开上面的白布,抓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悠然看着使君,不禁笑起来。
“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了。对了,昨天钱王爷爷教你的那些配方,你都记住了吗?”
“嘿嘿,都在这里了。”使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他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记下了。对此,悠然还感到有些吃惊,于是又验证似的问了一遍:“全都记住了?”
“不信我背给你听啊。黄铜提纯,高温加热半个时辰……”使君说着有条有理地念叨起来。悠然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让他不用再背了。
“走,那咱们看能不能打头野猪去,今晚上也开开荤!”悠然习惯性地扬了扬下巴,精神抖擞地说道。
“又打?你忘了我是为什么被罚天天到这里一个时辰了?上次就是跟你偷偷去打野猪,你被野猪拱倒差点儿受伤,要不是我说是我带你去的,师祖爷爷非得罚你禁足一个月不可!”使君加重了语气,似乎是为了突出这件事的严重性。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上一次的事情就发生在前几天。要不是这样,长安雪也不会让他一整个月天天到坐忘峰打坐一个时辰,说是要让他“静一静心”。所以听悠然又有了这个念头,使君立马否定了她这个想法。
悠然低着头用脚尖儿在地上画着圈,撅着嘴嘟嚷说:“那只是一个意外嘛!平时我都很小心的,这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我们偷偷去,一定不会让钱王爷爷发现的!”
说罢,悠然又抬起头来,用亮晶晶的眼眸巴巴地瞅着使君,往日里使君最难抗拒的就是悠然这一招。
可这一次使君却很坚决地摆手说:“不行!师祖爷爷说过,我是哥哥,必须好好照顾你,我不能让你去犯险,而且我也不想欺骗师祖爷爷。我们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必须有所担当。我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研究铸币技艺,这样才能早日回到长安去见我爹——这都好几年了,一点他的消息也没有,我真担心他在牢里是否安好。”使君脸上露出无比忧虑的神情。
悠然泄气地垂下头,在雪地上坐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好吧,这几年,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这里。我就不明白了,这里到底有哪点不好?为什么你就不想留下来呢?你就没想过,你爹被关进大牢这么多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说不定早就……”
“你胡说什么!”使君大喝了一声,带着从未有过的恼意,吓得悠然一下子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悠然大概从来没有见过使君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所以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使君,一脸惨白的神色。
使君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对悠然太凶了一点儿,有点儿抱歉地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对你发火的,只是我不许任何人说对我爹不利的话。我相信我爹一定还在人世,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
悠然静静地看着使君,过了一会儿,她饱含歉意地说:“对不起啦,大笨熊,是我不该说那种话。等你学好了钱王爷爷的铸币技艺,回到长安城,一定能得到朝廷的重用,到时候就能将功赎罪,让他们放出你爹爹了。你们肯定能重逢的!”
使君看着悠然,挤出一丝笑容:“好了,这里这么冷,呆久了会不舒服的,咱们还是回去吧。”使君脱下身上的外衣给悠然披上。这次悠然也就乖乖地跟使君回去了,不再任性。
曾经对使君来说如同迷宫一般的丛林,如今已经是轻车熟路,哪里有几个熊洞或者是哪条路上经常会有豺狼虎豹出没,使君也都了如指掌,甚至山里的猎人们会在哪个地方设置陷阱,也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今天晚上做什么饭好呢?一锅蘑菇汤?或者……蛋花羹?”悠然用手指纠缠着自己的头发,思量着说道。
使君笑了笑:“蛋花羹当然不能少,师祖爷爷年纪大了,嚼不动太硬的东西,再说,他也蛮喜欢蛋花羹。然后,我们可以再顺路采点儿蘑菇,院子后面养的那几只野鸡,可以选一只来做一盆小鸡炖蘑菇……”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回到了小竹屋,这里是他们日常起居之所,而长安雪则会在山洞中铸币,或者是钻研新的技法。今天他俩到家的时候,长安雪还在洞里,使君便帮着悠然一起准备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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