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长安雪望子成龙(1/2)
“无瑕……无瑕……”
病榻上,面色惨白的使君一直轻声叫喊着,看他痛苦的面色,正在遭受可怕的病痛煎熬。他的脸颊上,带着两片不正常的酡红,浑身上下更是冒着热汗。
悠然在榻前擦着使君身上的汗水,急道:“这可怎么办?都一整晚了,还是没有退热的迹象,会不会烧出什么问题来了?”
悠然正在自言自语,使君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悠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使君却更紧地抓住她的手,好像抓住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同时嘴里更紧张地叫着:“无瑕妹妹……无瑕……”
“你在说什么?”悠然将耳朵附到使君嘴边,听清楚他一直嘟囔的话,这时候外面屋子的木门被推开了,发出“吱呀”一声响,随即传来了老者的声音。
“悠然,那孩子怎么样了?”
随着声音走来的,是一位鹤发鸡皮的老者,身着灰袍,脚步稳健,眼中流露出些许温和光芒,看着榻边的悠然。
来人正是一代“钱王”长安雪。
悠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想缩回手来,但无奈使君抓得太紧,悠然只好低着头说:“热还没退,还在说胡话咧!‘钱王’爷爷,咱们要不要去找药葫芦来给他瞧瞧,我怕……”
长安雪摆了摆手,悠然便不说话了,而是往旁边挪了一些。长安雪也在榻边坐下来,垂眸看着使君,眼中流露出爱怜的目光。这时他抬起手来,手中正握着那穿着红线的半枚“洗儿钱”,他看着这铜钱叹道:“可怜的孩子!若他真是这‘洗儿钱’的主人,必然就是我那大弟子英卓之子了。也不知道卓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到这般境地!唉,我早与他说过,吴王占铜山为王,肆意铸造钱币,早晚会出事,可他坚持要下山报恩。自当年吴国一案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今日……”
长安雪像是在对悠然说着陈年往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回味,似乎自责当初没有强留下英卓——他或许想,如果自己那样做了,英卓一家也不会落到这番田地。只不过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了,就算他用尽办法,也未必能够留下英卓,何况当时还发生了那件事,即便不是为了吴王,英卓也是决计不会留下的。
一切都是命数啊!
长安雪叹了一声,又对悠然吩咐道:“好好照看他,如果这半天还高热不退,就去找药葫芦来瞧瞧吧。这孩子也不知道一路上到底吃了多少苦头,身子骨这般虚弱,大山里处处都是陷阱,他能到这儿也是造化,相信老天爷不会就这么将他带走,白费了这一番辛苦和安排!”
“嗯,我知道了,‘钱王’爷爷。你这几天忙着研究钱币,也够辛苦了,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豹妈妈照看着就行了。”悠然笑着,脸颊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蹲在她脚边的金钱豹也像听懂了似的,“哼哧”了两声,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长安雪,仿佛在说让长安雪放心,它会照顾好这俩孩子。
长安雪拍了拍金钱豹,便去了另一间房休息。
悠然在使君的榻边守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屋中的香炉里,青烟一缕一缕地升腾,像云雾一样盘旋上升,消散不见。无尽的黑暗在某一刻,忽然结束了。使君梦中开始出现各种离奇的画面,全都是从前经历过的场景的缩影。它们好像一幅画卷在使君脑海里展开,他清晰地记起父亲的谆谆教诲,无瑕银铃般的笑声,郭叔的豪言壮语,无盐淡伯伯的谦和温吞……
“救、救救……”使君皱起眉头,双拳紧握,痛苦低语。
卧在榻脚的金钱豹警觉地竖起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看向使君。它乌黑的眼珠里倒映着使君的影子,他正在动弹挣扎。
金钱豹赶紧用头蹭了蹭悠然的腿。悠然被金钱豹弄醒过来,还有点茫然,下一刻就听到了使君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她一看使君开始动弹了,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赶紧把使君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
“热退了?”悠然脸上露出喜色,摸摸使君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一连对比了两次才敢确定。伤寒这种病就是如此,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旦热度退下去了,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好好调养,过不了多久人就会清醒过来,现在只要祈祷高热没有在他脑子里留下什么病根就好了。不管怎么说,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使君并没有立即睁眼醒来。他被困在自己的梦魇中,好像又经历了一次逃亡,才得以从这些回忆中挣脱出来。他就像到鬼门关走了一趟,好不容易才甩开了千鬼万魔的纠缠,一只脚踏出了鬼门关,顿时有阳光扑面而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使君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来挡住眼前的阳光,试着适应光线来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吃惊。他还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是在树林里,好像被金钱豹按在爪子下面,可现在他却完好地躺在一间竹屋里,还有……
“喂,你醒了?”忽然凑到眼前来的一张被放大的脸,着实吓了使君一跳。但他很快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害他落到那般狼狈境地的神秘女孩悠然!
“你、你……”使君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着跟这个少女有关的讯息。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人,总是有点儿不容易理清思绪,不过慢慢地他也想起来了,他把“洗儿钱”交给了悠然,让她拿去给“钱王”看,这样就能证明他是真心来投奔“钱王”,而不是什么有坏心眼儿的人。
那么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呢?悠然在这里又是做什么的?
“师、师祖爷爷……”使君想要问起这件事,悠然却抢先打断了他。
“别担心,‘钱王’爷爷在里屋休息,你现在很安全,等他醒过来,就会过来看你了。你在这儿好好躺着,我去外面给你端药。”悠然连珠炮一样地说着,忙不迭地跑到屋子外面去把熬好的药给端了进来,喂使君服下。
使君喝完药不多久,长安雪就过来了。祖孙俩相见,竟一时相望无语凝噎。
经历了多少奔波和挫折,才来到师祖爷爷身边,这其中的辛酸只有使君自己明白。所以看到长安雪的瞬间,使君的眼眶立马被热泪盈满了。不需要任何说明,他知道自己面前站的,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师祖长安雪——那个在父亲口中如同慈父一般的传奇人物。本来使君以为长安雪会是一个浑身缭绕着仙气的如同仙人般的居士,可是当长安雪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使君却感觉到了一股亲人之间才有的温暖,就像真的有血缘关系一般。
而后来,当长安雪发现使君身上的铸币潜质时,更惊觉他二人是相见恨晚,他甚至断言,使君才是真正能继承他衣钵的人。
“这孩子,是天生的‘铜钱命’啊!”长安雪是这样对悠然说的。悠然或许并不太懂长安雪说的许多话,但她也不难猜到,长安雪十分欣赏使君身上的铸币潜质,所以她很疑惑,为什么使君已经住了好几个月,长安雪都没有正式地教给使君一些关于铸币的技艺。
而长安雪和使君谈的最多的,还是关于使君过去和他父亲在一起的时光。长安雪似乎透过使君,看到了他的得意门生过去几十年里的大起大落。
“我这一生虽然只收过两个徒弟,可到我门下求学之人却不计其数,你爹是唯一一个真正有天分的人。他原本可以习得我所有的技艺,承我衣钵,将铸币技艺继续发扬光大,可惜……”长安雪的目光黯淡下来,带着淡淡的惋惜。
“可惜什么?”使君歪着头想听长安雪继续说下去。
“可惜你爹被凡尘俗世所牵绊,并不能成为真正的大家。我见过那么多人,你爹不仅是其中天分最高的一个,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份‘钱品’,不像某些心术不正之人,总想利用这门技艺牟取私利。可是即便是你爹,也没能完全摆脱世俗的困扰。他铸币是为了报恩,而不是为了天下万民,是而我的技艺,他也只能学成八分。我绝不能让这一门手艺,成为祸害百姓的根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它从此失传!”长安雪坚定的一字一顿地说道。
使君凝望着长安雪,抿着唇久久不说话。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面孔。
那时候,父亲总是对他说:“使君啊,为父这一生都是在为自己所在乎的人而活,深知其中曲折,所以你日后万万不要重蹈为父的覆辙。就像你师祖爷爷常说的,做我们这一门手艺,是为了天下苍生。若将来有一天,你学得了为父的技艺,一定要记住,远离泥沼,洁身自好!”
使君又默念了一遍:“远离泥沼,洁身自好!”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握着脖子上挂的“洗儿钱”。他当然明白父亲说的话,尤其是养马老人跟他讲了那些往事之后,使君明白父亲屈从于伍育之,全都是为了保全自己,他更加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他知道父亲的期望是什么,可他却有些迷茫。
“使君,你告诉我,你来秦岭山投奔师祖爷爷,除了找地方落脚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长安雪的话将使君拉回现实来,他愣愣地看着长安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问话。
长安雪看使君满脸紧张,不由得笑了笑,说:“哈哈,傻小子,师祖爷爷不是在怀疑你,你应该不只为了避难才来这深山老林里吧?”
使君挠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祖爷爷。从小到大,爹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学好铸币这门技艺,并能将这技艺发扬光大。可是现在爹被投入大牢,毫无音讯,我想,也只有师祖爷爷能够让我学到这些东西了。而且,如果我能向师祖爷爷学好这门手艺,就像爹说的,以后报效朝廷,或许能够恳求皇上放出我爹!”
“这么说,你是想用这门手艺去救你爹?”长安雪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抚着自己的白须。
“嗯!”使君坚定地点点头,一双孩子的纯真眼睛紧紧注视着长安雪。
长安雪笑了笑,没有多言,起身走向了门口。
使君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长安雪:“师祖爷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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