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露华重京都（1/1）

宝璋抬起头，拉住汪铎的袖子，望着他，眼眶忽然就红了。汪铎意识到，近来的血腥杀戮风声鹤唳，他实在不应该在她面前再提起死字。只垂跪在她面前，柔声道：“郡主放心。淮安能走到今天，自有淮安的计算较量。从郡主救下淮安那一刻起，淮安的命，便是郡主的。不管在那里办差，总是只认着郡主一个主子，郡主不让淮安死，淮安断舍不得去死的。。。”

宝璋微颔首，眼泪便噼噼啪啪滴落下来：“左右你不拿话噎死我不是甘心。你摸着良心说，我何时把自己当主子，当你是奴才了？我也不是天生气焰跋扈的性子，以前在集英殿时，不是什么都听你的，拿你当兄长哥哥一样么？若不是你贪慕权势颠颠跑去跟着魏贵妃，气得我心窝子痛。。罢了，这一茬先且不提，淮安，最近又死了那么多人。三殿下不会像魏妃那么好糊弄，你辞了官，跟我一起回南直隶吧。我这些年私房攒了不少珍宝，回去换了银子买条街收租开铺子，断断也能让我们大家过得安乐富贵的。好不好？”

汪铎心中哽咽，那声柔软低啼的“我们”刺得他心中一恸，胶着心中隐忌，是痛苦，却又难抑的欢愉。望着宝璋莹莹泪光，如记忆中黄花树下绵延虚幻的月下珀色，几乎就要一头脑袋发昏应了她去。可窗外暮霭沉沉，他清醒而悲哀的回着神，自己此身怎离得开森森皇城？他出自黄门，一个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的厂督太监，他永不会拥有世间洽淡温柔的快乐，只可能在血雨腥风的权力较量中逐流沉浮，直到死去那一刻。。。

他拿出决丝绢，轻轻拭她脸上泪珠：“还以为郡主这些时日长成大姑娘，定然稳重不少，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哭鼻子。回南直隶的事，还需先得太上皇后与圣上恩准呢。太上皇后，怕是会舍不得郡主。三殿下，怕是也会舍不得郡主。。。”

宝璋带着鼻音：“林家终是太子哥哥娘舅族，便是舍不得，却只怕，更多的是对我们有所自知的欣慰。。。淮安，我是在问你，如果成事，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汪铎淡淡叹气：“郡主，这九曲城中，困得久了，再想要两袖清风清白退出，可能并非易事。等这个春闱过了，郡主亲自去问问太上皇后的意思，再行筹谋，好不好？”

宝璋见他虽未应承，却也并未像以往一口回绝，心情稍微明妍起来，微露笑颜：“你人聪明，就听你的。对了，我以前在街上，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精致的玉筚篥，跟你可是般配得很。但是之前一直生着你的气，还没拿出来给你呢。”话说着，拉开身后屏风，跑近内阁檀木柜，取出一个锦盒，递与汪铎。

屏风图案徐徐显开，是一幅艳阳春花画，笔墨横姿，点屏成蝶，百花在艳阳下姿态妍妍，一笔一墨栩栩如生，几乎是可置进三希堂供人鉴赏的妙手精品。

那本是汪铎早年所作。

汪铎见得，微微愣住，伸手接过锦盒，好笑道：“原来你当初讨了我这画来，竟是这样剪裁开来当屏风。这当得起三希堂门面彩壁的挂品，就被你这样糟蹋，真真是活噎参果，暴殄天物。”打开盒子，里面的玉筚篥晶莹润透，真是可爱精致得很。可心里只茫茫想着，他们却是，凭白呕着这样许久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