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云鹤别院（2/2）

首屈一指的价钱，陈设其实很简朴，没有那些不着四六的花花绿绿，素而雅致。

从富有禅意的大门和前庭能看出主人的品味，不张扬，不磅礴，犹如一条涓涓溪水，缓慢而行却从不停止。

三位薛家妇人竟会选择审美完全不搭的云鹤居，着实让人费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弗四娘道：“掌柜的，开房。”

郭丹岩捅了她一下小声问：“很贵的，你有钱吗？”

弗四娘小声答：“这不是有你嘛。”

“客官要什么样的房？”

“跟刚刚几位薛夫人同样的有没有？”

“您真是慧眼识英雄！那可是本店招牌——云鹤小别院，不单有独立的大门可以进出，院里还有单独的小厨房和温泉池。”

弗四娘豪气地一拍柜台道：“开——”

郭丹岩一把捂住她的嘴：“开玩笑。”

弗四娘被他拽着不情不愿地出了大门，嘴里一直嘟囔：“温泉啊，有温泉啊，我想住。”

郭丹岩斩钉截铁地道：“不，你不想。”

“……”

两人从外围摸到了薛家暂住的云鹤小别院戌字。

大门挂着一把沟槽锁。弗四娘随手摸出一根金丝，毫无心理负担地捅开了。郭丹岩对此默默无语，这小娘当捕快当成了强盗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小院里果然别有洞天。前边有宽敞的马厩，停放着薛家的马车，马儿正在低头食草。小厨房里是冷锅冷灶，显然并没有使用。弗四娘四处仔细察看了一番，最后在马车旁边蹲下来。

地上大部分铺了坚硬的青砖，看不出什么蹊跷。只有马厩附近的泥土留下许多车辙的痕迹。

弗四娘指着最深的几条道：“世子请看。”

郭丹岩道：“载过重物。”

“正是，这种四轮马车为了载货，轮彀本就比两轮车宽大，压入泥土如此之深，除非载满了重物。方才那薛二娘口口声声说薛家开银庄不差钱。这一车满载的……”

“莫非是银子？”郭丹岩大胆假设。

“如果是这样一笔巨款，银子去了哪里？”弗四娘看着空空如也的马车，问道。

……

案发至此已经十天。

距离特使大人勒令破案的期限仅剩五天。

蒋酬志背负双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对弗四娘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碎成了渣渣。说得好听，什么“周沛的安全包在她身上”，她人呢？她不过来县衙随便扫了扫就走了，丝毫也不体谅蒋老大人的心，凶手还潜伏着呢！

蒋酬志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坐镇看着周沛。心中祈祷凶手千万要给县令一点颜面，别在他眼前肆无忌惮地行凶。

弗四娘可不知道蒋大人心情美不美，反正她美滋滋地在吃糕。

“将糯米蒸熟后，趁热舂成米咨，然后切成桃核大小，晾干油炸，滚上糖就成了。”方嫂子快人快语，跟谁都聊得起来。

“下次你试试糯米粉用绢罗筛过后，加蜜和成硬面团，用箬叶裹起来蒸。”

方嫂子眼睛一亮：“这法子讲究，多谢小娘子相告。”三来二去，天南地北聊了半天，弗四娘不动声色地将话题绕到了周家。

原来这渔樵居士并不是戒台本地人，大约八、九年前举家搬迁至此。周家共有三位夫人，先后养育了四位公子。

“收留周沛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嫂子回忆了一下：“时间不长，大概一年多。当时就在我这糕饼铺门口，居士的马车差点撞到一个冲出来的流浪儿。这个小女娃瘦骨嶙峋，又不会说话，人倒很机灵，知道拽着居士的袖子不松手。居士说哑巴不会搬弄是非，是修闭口禅的料子。”

“前些天衙差来打听，我才知道周家出事了。”她瞥了瞥，见四下无人，凑到弗四娘耳边道：“你说，该不会是这丫头把周家满门克死了吧？”

弗四娘眨眨眼：“为何这样想？因为周沛一人独活？”

方嫂子明知这话刻薄了，讪讪地道：“不是我恶毒，这女娃子确实怪癖。周家下人都说她阴森森没有活气，谁都不能近身。”

“她还养那只邪门的畜生。”

“畜生？”弗四娘好奇地问。

“那只送终的黄猫呀！”

……

“黄猫送终？什么东西？”

郭丹岩摸摸鼻子，一脸懵。

方嫂子说整个县城都知晓，戒台有一只长眉毛的黄色灵猫。只要它在谁家屋顶不停地叫，那家不出三天一准有人过世，屡试不爽。

灵是真灵。

但这种好的不灵坏的灵，人人捏着鼻子嫌弃。比如：“你这逆子！推三阻四不肯完婚，是想气死爹娘，非把黄猫招来才甘心么！”

再比如：“你这老不死！等着黄猫送终吧！”

害得整个戒台的黄皮毛都遭人唾弃，人人喊打，连黄狗都活得小心翼翼。

这么一只不受欢迎的灵猫，周沛偏偏要喂它。下人去渔樵居士面前告状，居士洒然一笑：“既是灵物，自然喂得。你们可曾听那猫叫过？”

这倒是，那猫平日里大摇大摆进出周宅，真的从来不叫一声。

郭弗二人并肩走在街上。

路边的灯笼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郭丹岩道：“这黄猫送终，该不会是说维摩寺里那只大橘？”

“错不了。怪不得它猫脸怪怪的，回想起来果然有两撮白色长毛，像两条眉毛。”

“周家都要死绝了，这灵猫吃家不护家，怎么也不给提个醒？”

“我答不出，要不你换个问题？”

“好……那人是找你的吗？”

弗四娘一愣，侧头看过去。

街边果然有一个布衣中年人，对这边含笑点头。他是……云鹤居的掌柜？

掌柜的确是特意来寻弗四娘。他恭恭敬敬行了礼，打开手捧的小匣子，匣子里躺着一把鱼形管匙。鱼身有一个精致的鎏金小字“甲”。

“这是？”

“奉我家主人命令，为小娘子送上云鹤别院甲字的钥匙。”

“贵主是？”

“他日有缘，自然相见。”掌柜留下一句含糊的废话，走了。

郭弗二人面面相觑。

“可能是圈套。”郭丹岩提醒。

“不住白不住，光脚的难道还怕穿鞋的？”弗四娘抛了抛管匙，眼睛笑成了月牙。

笑得真刺眼。

郭丹岩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