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探维摩(2/2)
郭丹岩抗议:“能不能看穿不拆穿?不吃都给我。”
佛家奉行过午不食,因此维摩寺晚间的膳食是专为客人准备的。这些素做的假荤菜滋味鲜美,品相上佳。弗四娘无视小和尚怪异的脸色,接连要了三份。
还是不够俩人吃。
这时,天边最后一线余晖也熄灭了。夜已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原来不是梦。”
蒋酬志掐着自己的大腿喃喃道。这一次,他清醒地听到了昨夜那种怪声。
只是,前夜的怪声如泣如诉,单薄如一根若有若无的线。今夜声音却格外清晰亢奋,仿佛浪潮一波波翻涌,前仆后继连成一片。
仔细听去,怪声一忽儿似来自地底,一忽儿萦绕在夜空,一忽儿又似来自大佛的方向,呜咽如婴孩泣血时哭时笑。
蒋酬志瘆出一身鸡皮疙瘩,跌跌撞撞地燃起烛火,又唤管家蒋勋进来,这才略觉心安。
他将窗推开一条窄缝向外望去,奇怪的是,大片黑压压的僧寮都毫无动静。蒋酬志掩上窗,搓搓手对蒋勋道:“去泡壶茶来。”
这么吵,今夜肯定没法睡了。
蒋勋打着哈欠沏了茶,奇怪地问:“老爷,今夜有行动?”
蒋酬志一愣。
他试探地问:“你没听见?”
“听见什么?”
蒋勋疑惑地反问。
……
月亮很大。
月光照亮的地方像一张惨白的脸,阴影就像这张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
维摩寺是山寺,树林遮天蔽日十分茂盛。到了夜里,这些枝枝桠桠每一处都显得那样可疑,似乎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不知是不是错觉,某一个瞬间开始,连虫鸣都消失了,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死亡般的寂静。
莲生耳中只剩那种忽高忽低,让人毛骨悚然的鬼笑。鬼笑与鬼哭其实差不多,都是嘤嘤咯咯,缭绕不绝很难分辨。只是意思不同,鬼哭多半是无力报仇的哀怨,唯有有能力的厉鬼才会发笑。
这鬼笑声今夜似乎格外兴奋,纠缠不休。莲生闭目静坐,心中默默诵念《阿弥陀经》,充耳不闻。他完全没有察觉,身后不远处的树丛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移动。
“沙、沙……”
“沙、沙……”
近了……近了……
那个声音停了下来。
“莲生病了?”弗四娘问。
“他说昨晚忽有感悟,在泉边打坐入定了一夜。早晨就和尚下山——出寺(事)了呗。”
郭丹岩可能是一个被世子耽误的段子手。
“奇怪。”弗四娘有些不解。
“和尚也是肉身凡胎,吃五谷杂粮,生病有什么奇怪?”郭丹岩不在意地道。
“大家都是人,为何你还活蹦乱跳?”弗四娘问。
“瞧这小娘,良心长在狗身上了!”郭丹岩忿忿:“本世子替你盯梢盯了一夜,赶紧说句好话来听听。”
“好话。”
“……”
蒋酬志带领众人向大慧禅师辞行,几位执事都来相送。
张家娘子从后面把周沛带上来,周沛像牵线傀儡一样面无表情。然而当她一听到“走”这个字,突然眼珠一翻,干脆利落地躺下,就地撒泼打滚。
众人都愣了。
陆九州反应快,他紧走几步上前,抓住周沛问她:“你不想回县衙?”
周沛呆滞的眼里竟然出现了一丝清明,仿佛溺水之人看见浮木,拼命地点头。
陆九州沉声再问:“县衙里有人要害你?”
周沛继续用力点头。
果然!
陆九州再问:“害你之人是谁?”
周沛开始胡乱摇头。
陆九州想起她是个哑巴,换一种方式问道:“凶手是不是害你之人?”
“他是不是藏在县衙里?”
“他那晚在周家行凶时你看见了吗?”
弗四娘拍拍陆九州的肩膀,示意他放松。陆九州冷静下来再看周沛,她眼中灵光散尽,再没有半点反应,只垂着头一动不动。
陆九州征询地看向蒋酬志:“大人?是否考虑将周沛留下?”
蒋酬志犹豫不决。
弗四娘微微一笑:“蒋大人,周沛的安全可以包在卑职身上。”
“况且,蛇不出洞,我们要怎么抓住它呢?
蒋酬志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转向大慧禅师:“禅师,这两天多有打扰,我们这就告辞了。”
张家娘子急忙牵起周沛的手,冷不防周沛一挣,竟脱开了。
周沛像一只受惊过度横冲直撞的小动物,猛地挣脱张家娘子,往人堆里扎去,看样子是想逃跑。旁边的人看得清楚,却也不急着伸手阻拦,凭她这双小短腿能跑到哪儿去?
周沛慌不择路,眼见就要撞到大慧禅师,她急忙往旁边闪躲,那旁边站的是几位执事。
她收不住脚,低头往一位执事身上撞去。
“阿弥陀佛。”
一双手半途伸出,将周沛稳稳地扶住了,定睛看时却是莲生。
他面颊酡红,呼吸短促,眼角的红色胎记愈发显得鲜艳欲滴,显然是真病着。
莲生松开手,向大慧禅师恭敬合掌道:“师父。”
大慧禅师嗔怪道:“莲生,怎地不好好养病,出来做甚?”
莲生认真地道:“师父您常说,一日修一日功,一日不修十日空。弟子已经错过了早课,怎敢再有懈怠。”
大慧禅师嘴上说着不要,脸上却很诚实地露出满意的笑容。莲生悟性高有慧根,心性又好,是他最看重的弟子。
蒋酬志和周沛乘坐的马车一先一后,离开了维摩山。弗四娘拒绝了与周沛同乘的提议,选择暗中随行。
尾巴的尾巴郭丹岩,只好跟在弗四娘后面跑起来,一路委屈巴巴地抱怨。
弗四娘突然问:“昨夜莲生坐在何处?”
“就在方丈室不远处的三眼圣泉边。”郭丹岩立刻道:“怎么?”
“方丈室旁边有什么?”
“禅房呗。”
郭丹岩想了想补充道:“里面住的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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