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一桩命案（2/2）

“妖言惑众，无稽之谈。”

陈群不以为然。

他话音刚落，就见弗四娘闪电般地奔上七楼，直奔佛龛中斜插的纸伞，一把将它抽了出来！

陈群脸上淡定的面具第一次被打破。

“放肆！此乃本官亡妻遗物！”

弗四娘没空理他。

作为阵胆的油纸伞甫一抽出，整个翻雪楼内忽然卷起了一阵白毛风。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阴渗渗的凉意。

弗四娘左眼的世界中，黑雾像突然有了情绪，不停翻涌。她冲到六楼的窗边，向下望去。

看见了！

一楼大厅正中向西北大约各三丈处，黑雾浓郁犹如实质，仿佛一个汩汩涌出的泉眼。

那是所有阴气的来源。

拓跋翻雪的尸体找到了！

陈群气愤的面孔有些变形：“住手！你给我住手！”他冲上来想要抢夺弗四娘手中的油纸伞。

“铿——”

一声利落的剑鸣。

竟然是老疤。他抽出随身的佩剑，一把撂在陈群脖子上，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动。”

包括弗四娘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疤当然是个天残地缺的怪物，但此刻，他代表的是钰王、以及拓跋家的态度。

本要喝止这场闹剧的胡卫心念急转，难道，这是拓跋家要对陈群出手的信号？

这种时候，不站队才是最明智的。胡卫干脆袖手，作壁上观。

冯奕洲只对案件本身有兴趣，也不插嘴。

于是，弗四娘胜利地“带着人、抄着家伙、掘地挖尸”去了。

走了两步，她突然回头，冲着老疤眨了下眼睛。

用的是那只瞎眼。

那瞳孔仿佛薄如蝉翼的黄金，老疤清楚感受到她的意思。

她在说，干得漂亮。

胡卫带来了一队捕快，而且真抄着“家伙”。可见这位侍郎大人也是个“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主。

待一干人等全部回到一楼，一具薄薄的柳木棺材已经躺在了大厅中央。冯捕头正在撬出棺材四角的长钉。

这具棺材不但材质普通，而且很薄。冯捕头没用多大力就撬开了棺盖，他一边想，这么劣质的棺木，真是出身显赫的拓跋二小姐的吗？一边向棺材里边看去。

“啊！这是什么？！”

冯捕头惊讶地喊了出来。

棺材边呼啦一声，围上来许多人。

唯有陈群下意识地倒退半步。

棺材虽然打开，一下子却看不清里面，因为棺材侧壁凿有密密麻麻的小孔，穿着无数金属线。难怪棺材板这样薄，原来是为了方便钻孔。

冯捕头扭头看向弗四娘，问道：“怎么办？”

“斩。”

冯捕头应了一声，去摸腰刀。

老疤不耐烦地手起剑落。随着金属丝纷纷被割断，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具恐怖的焦尸。

恐怖，是因为过于逼真。

死者的表情和姿态凝固在死亡的一瞬，纤毫毕现。这具皮肉化作焦炭黏在骨架上，比正常尸体缩水许多的干尸，表情生动得太像一个活人。

它埋在地下十二年，居然没有一丝改变。

仿佛刚刚死于昨夜。

这个皮包骨头的“拓跋翻雪”早已没有了头发，也看不出女性的特征。它双眼大睁，嘴巴也不甘地大张着，牙齿突出，无比狰狞。

人群中响起一声凄惨的呜咽。

弗四娘如被刺了一刀，浑身一颤。

她缓缓站起身，转过头去。

站在那里的人面如金纸，不是别人，正是陈良荻。

……

陈良荻却没有看弗四娘。

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陈群，嘴唇和声音都控制不住发抖：“爹……这是假的，这一定都是假的！对不对？”

“傻孩子，这些当然都是假的。”

陈群向陈良荻迈出一步，似乎想解释。

陈良荻立马倒退一步。

陈群收住脚，挺直脊背，脸上重新恢复了高傲的冷漠。

“笑话！凭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就想定本官的罪？证据何在？”他讥讽地道：“拓跋翻雪？你不如说这是九天玄女！”

“证据？我给你。”

弗四娘眼睛看着陈良荻，话却是对陈群说的。

“老狗出来！”

禁军第三次波动，向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郭丹岩带着一队护卫押着……不，护送一个捕快走了进来。

老狗忽然万众瞩目。

他先屁颠屁颠跟胡卫解释了这几天失踪的事，毕竟保住饭碗是第一要务。

然后他立刻进入角色，走到这具焦尸旁边，转述了当年那个捕快的话。

“景怀兄说，报案者正是陈尚书本人，他声称夫妻二人本在后院赏雨，不料天雷忽然滚落，陈夫人不幸香消玉殒。”

“景怀兄对尸体的描述与眼前这具基本吻合。”

当年那几个捕快事后全部被拓跋家灭口，相关笔录也篡改过，此人不过道听途说。陈群压根没在怕的。

不料老狗突然放了个大招。

“由于尸体枯槁如碳，很难辨别身份，陈尚书当时曾说，夫人天生异相——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指是同样长短。”

老狗壮起狗胆去摸干尸僵硬的右手，然后又摸左手。

须臾，他对胡卫点头。

老狗三下五除二，将薄薄的柳木棺彻底掰开。这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干尸左手如常，右手确有等长的三节指骨。

“岂有此理！”

陈群怒道：“我亡妻明明葬于梨花禅寺，何方贼子居然盗其遗体，藏于此地，胡大人，刑部一定要还我一个公道！”

胡侍郎正想讲几句场面话。

“喀”地一声轻响。

他的视线被一柄伞挡住了。

弗四娘将伞轻轻搁在肩上，悲悯地遥望陈群：“陈尚书，有句话叫自作孽——”

“你鬼迷心窍，想用惶蝥困魂阵束缚拓跋翻雪的冤魂，因为她专旺宫杀星，足以改变你的命格。”

“所以你必须留下这把凶器，作为镇魂的阵胆！”

弗四娘讥讽地勾起唇角。

“你当年若将它彻底销毁，还真抓不到你行凶杀人的证据呢。”

她用力一推伞架，涂满防水桐油的皮棉纸纷纷碎裂，露出一根根手工削制的竹条伞骨。

那些竹条竟然闪着光。

是金属线。

和柳木棺中一样的金属线。

“自作孽，不可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