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一桩命案（1/2）

……

陈群松开伞柄，负手而立。

禁军如黑浪向两边层层分开，露出当中一行上楼的人，领头是刑部侍郎胡卫。

“陈尚书。”胡卫主动上前拱手施礼。

“胡侍郎。”陈群冷淡地点点头，并不还礼。

冯奕洲不爱看文官之间的繁文缛节，直截了当切入主题。

“既然胡大人差人传信，说唐公子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不如现在就将真相公布于众，还死者一个公道。”

胡卫掩着嘴干咳了一声。

什么差人传信，该死的弗四娘！她都跟冯大统领胡说了些什么？

一刻钟前，胡卫倒是接到弗四娘传信，叫他“带上人、抄家伙、速来翻雪楼掘地挖尸”。

胡卫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真是人在衙门坐，祸从天上来！翻雪楼是什么地方，能随便挖么？更别提挖的还是尸体！

他憋着气来翻雪楼找弗四娘问罪，结果刚好撞见陈尚书本人！还没从尴尬中缓过来，冯大统领又给他一记暴击——案子破了！

案子破了？破了？

什么时候的事？

胡卫深谙演技决定命运这个真理，他心里骂娘，嘴上淡定地唤道：“弗捕快，你说说吧。”

弗四娘从人群中走出来。

陈群父女到来前，弗四娘与冯奕洲之间刚好有一番谈话，是关于陈良荻。

她没想到陈良荻会来，接下来的事，她并不愿陈良荻亲眼目睹。

冯奕洲直接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事：“凶手究竟是谁何人？”

“凶手……”

弗四娘微微一笑：“人到齐了再说。”

人到齐？还有人要来吗？

就在众人纷纷议论胡乱猜测的时候，弗四娘不紧不慢地道：“在那之前，我们先把另一桩命案处理一下。”

冯奕洲和胡卫面面相觑，另一桩命案？这里除了唐今生还有其他被害者吗？

胡卫想起弗四娘那句“速来翻雪楼掘尸”，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所有不好的念头都是开过光的！

弗四娘一句一顿、咬字清晰地道：“这名死者为女性，金京人氏，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妹，陈尚书的发妻——拓拔翻雪。”

她声音不高，却振聋发聩。

胡卫使劲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听岔了。拓拔翻雪？陈尚书的亡妻？这，这翻雪楼可不就是为她而造的么？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陈群。

何止胡卫，所有人的视线此刻统统落在陈群身上。

陈群面色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冷淡的镇定：“本官不明白你的意思。”

胡卫又把视线转向弗四娘：“是不是搞错了？要是我没记错，陈大人的发妻是病逝的。”

“非也。”

弗四娘注视着陈群，抛出下一句更耸人听闻的话：“拓拔翻雪没有病，她死于天打雷劈。”

“……”

胡卫有些茫然，他环顾四周，那些震惊的难以置信的怀疑的嗤笑眼光，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

听听这个小捕快说的是什么？是她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天打雷劈是什么？

那不是现世报吗？

……莫非，这个小捕快是暗示拓跋家犯下了肮脏龌龊，不可饶恕的重罪，所以报应在子女身上？

这是在作死啊。

胡卫一激灵，差点喊出此捕快的观点纯属她个人意见，不代表刑部立场。

“信口雌黄，哗众取宠！”

一个难听至极的嘶哑声音响起，打破了凝滞的气氛。禁卫军再次向两边分开。

这次来人是老疤。

层层包裹的白色绑带，今日藏在大红色的斗篷下，乍眼看去犹一架披血的骷髅骨，有种恶趣味的恐怖效果。

“咚。咚。咚。”

老疤径直走向弗四娘，他逼得太近，拽地的大红斗篷刚好擦到弗四娘黑色的靴尖。

他的胸膛几乎要贴上弗四娘的脸。

老疤微微俯身，在弗四娘耳边低语，犹如倾诉情话：

“你答应我二叔，证明是陈群谋杀了拓拔翻雪……你刚才，是不是说错了？”

弗四娘脸上露出一个笑，她也微微侧头，耳语般对老疤说道：“怎么，钰王果然被禁足了吗？”

“……”

弗四娘以刑部的名义送信给钰王，说唐今生的案子破了。钰王被皇后禁足，所以派老疤过来看看——也省得在他面前碍眼。

“拓拔翻雪确是天打雷劈而死。”

弗四娘又重复了一遍。

“但天打雷劈未必就是天灾，也可能是人祸。”

她移步错开老疤，与佛龛前泰然自若的陈群目光相交，对视良久。

“凶手，就是他。”

……

地点切换到翻雪楼六层。

弗四娘站在唐今生坠落的窗边，看了许久。

身后的人都跟随她的动作向外张望，外面是高挑的藻井，足有六层楼的高度，气势恢弘。

“你们看——”

“这中空的翻雪楼内部，像不像一个巨大的骨灰罐？”

“这是在煽动气氛？”

老疤冷冷道。

弗四娘看了他一眼。

难怪钰王不喜欢他，疯狗咬起人来敌我不分。

“注意藻井的图案。芙蕖、菱、藻，寓意压伏火魔，护祐建筑安全。那些金钱剑、锁链、帝钟法铃、雄鸡……它们的寓意又是什么？”

众人这才留意到那些石青、绿色、朱砂、赭石、黄白。果然绘着她所说的图案。

弗四娘再指向楼梯——

“翻雪楼的楼梯和扶手都是柳木。柳木本身软而粗，既不适合当楼梯，更不适合当扶手。”

“‘槐柳不上房’，是小儿都懂的道理。槐字中有鬼，柳木易成精。柳木最佳用途只有一种，就是打棺材！”

“传说陈尚书每年都会来此为亡妻写一篇悼念的歌赋，已有一十二篇。”弗四娘回头问胡卫：“大人，方才在七楼你可瞧见了？”

怎么又是我？

胡卫内心骂了句，小王八蛋。

“不曾。”

“其实这十二篇大家都瞧见了，只不过，它并非歌赋。”

胡卫突然福至心灵：“你是说墙壁上那些……”

“大人英明！正是墙上那同样的字迹十二篇。”

——沸天雷殷殷，匝地毂辚辚，浴德留汤谷，蒐畋过渭滨，毁容怀赤绂，战鬼聚阴磷，斗柄侵妖彗，天泉化逆鳞，拿摩离怖畏佛，唵阿枝那枝嘎唵吽！

“如何？”

弗四娘问：“是否并没有读出思念凭吊之意，缱绻缠绵之情？”

“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祭文，而是镇魂慑鬼的咒文。陈尚书每年以中指血混合朱砂誊写一遍，是为了加持它的效果。”

整座翻雪楼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叫做惶蝥困魂阵。困的是拓跋翻雪的魂，旺的是代表夫婿的官星七杀。

弗四娘盯着陈群的眼睛，轻声道：“陈尚书，小人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