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白丁(1/2)
……
此时的血八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头戴束髻小冠,身穿博大白袍,笑嘻嘻仿佛人畜无害的小郎君,将是他一生的宿敌。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交手。
……
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是打哪冒出来的?
徐小娘子此刻方才想起小郎君的存在,因为太过紧张。佯作镇定的外表下,她心里的弦其实都快崩断了。
“这个孩子与逆贼兄弟相称,不知怎的竟逃出来了。”
七八支长枪立刻对准小郎君。
小郎君把投降手举得更高些,圆脸鼓起像一条河豚:“娘子啊,人家也是被胁迫的啊!”
“你方才说什么?”血八不想听废话。如果这个孩子胡说八道,血八不介意立刻把他射成刺猬。
“这位大人,在下与逆贼一路同吃同住,发现此贼居然有个说梦话的习惯。”小郎君鸡贼地笑了笑。
“他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小厮的手突然捏紧了。
撒谎精,她就是个撒谎精。
“在下多次听到他在梦中——”
小厮警惕地竖起耳朵。
小郎君扯着嗓子喊道:“似乎像个地名啊,他说——”
“住嘴!”血八断喝。
血侯军是皇帝臂膀,大动干戈围捕一个马夫之子,无非因为他是德阳逆贼死前唯一召见的人。德阳王茕茕孑立无妻无子,身后若有重托,也只能是那笔宝藏了。
血八往僻静处踱了几步,勾勾手指,示意将人带过来。
小队长在小郎君双臂、腰间、后背和小腿拍打了几下,确认没有藏匿凶器,推搡着押过去了。
毛手毛脚,就你会来事。
小厮鄙夷地想,那丫头身上能藏什么,无非是些零嘴。
……
小心驶得万年船。
自己能在第九军安插眼线,第八军中必然也有人被血九收买。血八高大威猛,体型彪悍,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谨慎小心的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
小郎君拱手应是。
“逆贼睡梦中曾反复提到江都二字。”
“江都……江都”血八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反复咀嚼。
“其实这江都二字,与徐家娘子也有些渊源,大人一问便知。”
血八立刻传徐小娘子上前来问话。徐小娘子疑惑地说道:“江都?奴不曾听闻。”
小郎君谆谆善诱:“娘子怎会想不到?你再念念……”招手示意徐小娘子附耳过来。
徐小娘子一脸茫然地弯腰低头……
便是此时。
小郎君骤然出手拔下徐小娘子发间金钗,直奔血八。血八吃惊,挥拳猛击来者面门,熟料拳头被一带一推顿失准头。来者借力,从容翻跃血八肩膀,金钗一闪,抵住了血八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
距离最近的徐小娘子只觉得眼睛一花,再看时小郎君已盘踞在血八肩头,手持一根寒光闪闪的发钗,在血八咽喉间刺出一点溜溜的殷红。
徐小娘子愣怔片刻,这才觉得发间一轻。那根鎏金蔓草蝴蝶纹的凶器正是她的。
血八气得面红耳赤双目喷火。高贵的拓跋氏,高贵如他,居然当众受了胯下之辱!他恨不得将其剥皮剜心粉身碎骨再鞭尸三百回合!
可惜他办不到。
对方年纪虽小,手下却老辣。钗头在最薄弱的气管处刺入皮肤,另一只手有意无意按住血八颈部动脉三角,使他气血受阻,手脚麻痹。
这孩子绝不是普通人。
“为什么皇帝只抓你,怎么就没人提到我呢?”
“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普通人啊……”
小厮像在场所有血侯军一样呆若木鸡,他想起当初烤鱼时女娃说过的话。原来她也有说真话的时候。
不是普通人,是什么人呢?
……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小厮毫不客气地拨开一根根锋利长枪,绕过那些致命的弩箭,潇洒地走出包围。
整个第八军此时是矮子骑大马,上下两难。踌躇之际,小厮已经来到血八身前。
冰凉的薄刀吻上血八的颈项,毫不犹豫地游走了一圈,一条细细的血痕绕过血八的整个脖颈,像绑了一根红线。
这是立威。
一把快刀。娴熟的手法。血八相信他能割下自己的脑袋。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忍了。
小厮割破血八的外袍,将他的双手双脚牢牢缚住。耳听女娃没心没肺地开解血八道:“男人嘛,龙门能跳狗洞能钻,配合一下啊!”
小厮看向血八头上,老父亲般怒道:“还不赶紧滚下来,成何体统!”
……
小队长按血八的命令将附近的第八军全部收队集中,原地待命。血八不仅是他的上司,更是拓跋皇后嫡亲的侄儿,绝对不容有失,他可不敢自作主张去追踪。
而且……他想起那个一本正经说瞎话的小郎君,再想想那个拔刀如闪电的少年。
现在的孩子真可怕。追上去也不见得有用。
……
原本负责治安的襄阳军士早得到指示,务必配合这些京城来的大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让拍苍蝇的时候拍苍蝇,该装糊涂的时候就装糊涂好了。
两匹快马沿岔路避开襄阳,向西北撒腿狂奔,一路上畅行无阻。襄阳巨大的城墎擦身而过,逐渐缩成一个黑色小点。
并州多山。襄阳西北三十里便是绵延不绝的隆中山脉。一入山林深似海,血侯军再想追踪便难了。
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突然从后面传来,隐约还有犬吠。
有人追来了。
血八远远瞧见来者熟悉的暗红衣饰,心中暗叫苦也。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来者不偏不倚,正是狗崽子血九。
血九红衫如旗帜,迎风猎猎飞扬,身后背一架长弓,率领部下呼喝驰骋,仿佛眼下是一场皇室子弟最喜欢的盛大狩猎。
螳螂捕蝉,黄雀儿在后。
血九此刻的心情像他的马蹄一样轻快。贼人行踪既已暴露,抓两个娃娃又有何难?顺便除去血八那个碍眼的废物,一箭双雕。
简直完美。
“嘣——”
一根弩箭擦着血八的脑门掠过,刮掉一点油皮,惊出他一身冷汗。血八顾不得形象大吼:“进山!快进山!”
小郎君忍不住噗嗤一笑:“贼还没慌,怎么官倒先慌了?”
身后有冷箭陆续飞来。
多数没往贼身上招呼,倒像与绑在马后的血八不死不休。
小厮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血侯军问道:“素有冤仇还是争功?”
血八闷声道:“都有。”
小厮夹紧马肚疾行,突然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刀。绑绳被割断,血八猝不及防险些落马,他咬紧后槽牙拼命一扳一蹬,重新在小厮身后坐稳。
小厮冷笑道:“你若下去倒也能将追兵阻上一阻。”
血八怒道:“贱獠无耻……”
小厮怼他:“有空骂人不如放箭杀敌。”
血八怒道:“我身上若有武器还用你教!”
小厮也怒了:“老子带着你到底有什么用?!”
血八闷声还嘴道:“又不是老子愿意来的。”
尽管情势危急,小郎君还是笑得前仰后合。
隆中山像一条铁灰色的卧龙,赫然近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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