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二十章 治平改制(中)(1/2)
赵顼说道:“两位祖宗治乱世于宇宙,革故鼎新,由是我朝成立,内治富裕堪称史上第一。包括各种制度,然因多名权臣当道,制度破坏,祖宗制度已不在矣。”
赵顼刚说完,大臣们又一起看着欧阳修。这个权臣必然包括王钦若、丁谓、曹利用等人,但有没有指韩琦与欧阳修?
欧阳修此时有些后悔,此时彼时,何必来朝堂?但不来朝堂,隐隐感到就没有机会再上位,想不通,一本正经不说话。
“其中就有官制,祖宗制度,虽官员不领其职,然制在。”赵顼这句话在宋朝容易理解,往往后人看着宋朝官员一长串的头衔会头昏脑胀,弄不清楚。
若真如此,宋朝就不能运转了。官不领其职,差才是官,但领了这个差,就有了这个差官权利。然因为是差官,调动起来会比较容易。权臣就没有滋生的土壤。
这才是宋朝官制的核心。
不能一味地说宋朝制度不好,若真的不好,就不会创造中国封建史上最富裕大规模农民起义最少的王朝。矫正的非是官不领其职,而是官不领其职带来的副作用,重叠架空,分权不明。
赵顼又说道:“祖宗家法是好的,由是到皇祐之时,国家蒸蒸日上,随后渐渐衰落,乃制度渐渐破坏也。富公于治平二年时曾上书,说枢密院官员多归于中书,便是一例。”
“陛下所言中的,非是枢密院,两制、台谏、三司、三衙、内藏,包括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各寺监,皆有职权不明的情况,分划不清晰,重叠浪费,实权职权不清,此乃国家头号冗政也,”富弼痛惜地说。
这就是冗政。
由国家说起,比较远。简单的一个例子,地下井盖被小偷偷走,那个黑洞在大街上,老百姓看着很不放心,打电话给有关部门,要求解决,结果推托。打了二十几个部门的电话,居然找不到一个主管的部门。这就是冗政的一种,不作为的一种。这个可怕,更可怕的恐怕还是后者,打了一个电话,派人来看,吃一顿喝一顿,花了几千大洋,轻描淡写地说道,非是我们所管。轻松的走人。再到下一个部门,结果吃喝花掉几万大洋,一个几百块的井盖问题还没有解决。
这仅是一个小问题,若放在国家,类似的问题有无数种,一年会带来多少浪费?
发展到今天,一些部门重叠,一些部门因为屡屡架空,当初设置时还有一些作用,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功能,可里面还充满了许多官员喝茶聊天,如今又增加了一项乐趣,看报纸。
若不解决,如何了得?
郑朗咳嗽一声,说道:“陛下,彦国,既然陛下与彦国说到此事,大家群策群力,讨论一下。”
不能任何事都往赵顼身上推,大家一起讨论,大家一起承担。
立即殿中成了一幕控诉史。
控诉治平三年来中书的专权。
其实韩琦所做的,只是将这个隐患激化,真正冗政从制度一开始便有了,但开始时不严重。宋真宗早年一度勤政,还将这个隐患削弱了下去。然自晚年起,宋真宗求神仙,冗官抬头,冗政现象也抬头。赵祯朝时在加重,吕夷简仅是小心的调节,庞籍悲壮式的一人力挽狂澜作用不大。富弼的不作为,韩琦的大权独揽造成官吏不服,各行其事,冗政现象无限度的扩大。
可调节,可改革。
若是调节,矛盾会少一点,但这个隐患仍然时时刻刻会发作。并且为以后党争弄权,蔡京危害国家布下了前题。
大家一致同意,就好办了,郑朗又说道:“过去之事不提了,陛下,以臣之见不如将各司区分清楚,而非是象以前那样,职权不明,恩一起去争,形成浪费,怨一起推辞,遗害国政。”
郑朗说完,大家一起看着欧阳修,欧阳修临离开京城时曾抱怨一句,恩欲归己,怨使谁当,成为京城最大的笑柄。
郑朗却不是针对欧阳修的,也就是好处,例如河工结束时,一起去争。但六塔河在哪里一个劲的淌,却没有一个大臣看到。冗政之害,何止如此。又说道:“将各部各司规划清楚,两制以及相关草诏与审议诏书的司部一起并入两制,监督的部门并入台谏,财政规三司,掌兵规三衙,军事调兵规西府,政务规东府。实际祖宗家法,已经很清楚地将职权划分明了。各部掣肘监督,若严格执行,何来权臣舞权现象?且让各司部相互掣肘,非乃是让各司部冗政与推辞政务。若严格执行,可有冗政现象?”
“郑公所言,臣以为中的也。”赵鼎说道。最简单的,如果台谏完善,一个个拼命的弹劾,韩琦能胡作非为吗?国家还有没有今天的黑窟窿。祖宗家法很好哪,不好的是权臣有意抹杀祖宗家法。
赵顼与郑朗相视一眼,微微一笑。
这是昨天君臣三人的谈话。
是一次彻底的改制,但不能说改制,得说祖宗家法,宋朝乃是赵匡胤兄弟打下来的,最有话语权,难道你们做大臣的超过两个祖宗?
只要靠了祖宗家法,什么改革,压力便会小了很多。
与此时郑朗相比,史上王安石还差了很多。天都不需要畏了,况且祖宗家法,能不让大臣们反对吗?何必与老天争,与两个死的人争?条条大道通罗马,到了罗马才是王道,管怎么走的,只顾怎么走,最终到不了罗马,什么道也不是。
其实与郑朗修儒学一样,主体框架还是宋朝的祖宗家法,但在细微处做了变动,儒学变得更积极,放在这里,制度也就渐渐完善。前因是韩琦专权,带来许多后遗症,大家饱受其害,闻听此言,几乎没有一个反对的。
宋朝另一个大嘴巴,也是郑朗颇为看重的人,赵抃击节叫好。
此人乃是一个罕见的良臣,严格来说,看似铁面无私黑青天,实际是温和派。史上王安石用事,议论颇多,主要是改革之法不完善,竭力斥其不便之处。但不是持反对的,韩琦等人遥控,大臣反对,导致王安石罢相。赵抃感到不妙,强力要求王安石复出,王安石经此教训后,不但不改正,反而变本加利。赵抃一怒之下求外放。
但那时保守派不希望改革派危害他们的利益,改革派面对国家种种弊端与黑窟窿急于求成,因此象赵抃之流反而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
真实的情况,王安石改革有很好的一面,迅速将国家财政黑洞填上,甚至有充足经费发起五十万人征夏的大型战役。可性质却是苛民的,真正类似农田水利法等开源手段不多。比如青苗法,不是放青苗粮给百姓,放到最后不管什么百姓,那怕生活在城中的小市民也要接受青苗贷。还有伤害市场经济的市易法。做无用之功劳民的保马法。等等。
若是这样,郑朗有无数手段,能替国家敛出一大笔财政,那是治国?
听着诸人的议论声,郑朗又睁开眼睛,说道:“有赵阅道在朝,犹如明镜也。”
轰,大家一起转过头看赵抃。
明镜是什么人,乃是魏征,千古贤臣。
赵顼得意,此人提拨与郑朗没有关系,全是他的主意。俺也算是有识人之能了。
大家一致赞成的,郑朗继续说道:“昔年范文正发起改革,屡屡要求我相助,包括欧阳永叔你在内。但我屡屡拒绝,为何,因为此次改革动心虽纯良,却太过急躁。比如考察官员才德,多持主观想法,逆者亡顺者昌。又不说如何奖罚,而改革十政七项乃是官员之政。官员固然很重要,没有良吏,即便有好的制度,几年间就破坏掉了。”
又说到大家内心深处。
“但文正公的人事改革可行么?我劝过,仍文正公不听,由是改革失败。至今一提革新,大家都感到后怕,无前因乃有后果哉?故陛下提议将各部各司划分清楚,各司其职。臣还要补充两句,中书总掌国家政务,为怕专权现象再度发生,对不相属的各司部只能有参议权,并没有管理权,以免自中书起就开始乱了政务。其次是奖罚。各司部职责划分明确,有功必奖,有过与不作为者必罚。过分轻重,罚职官一到三极,奖亦之。特重者朝臣外放,外臣贬职。至于一些特大失误,则继续按以前律法行事。反之,一些建立大功之臣,也得越资擢拨。”
罚是罚职官,不是罚差官,差官之外必须有实职官,领薪水时不是按差官大小领薪水,而是按这个职官。当然差官还有其他的补充。甚至职官还关系到上早朝的排名。一旦罚去,会肉痛的,若连罚三极,即便是差官,收入也等于少了一半,远比原来罚铜严厉得多。但只罚不奖,今天会吵成一片了。后面还有奖,虽罚,仍给了立功替过的机会,并且差官牵连不大,政治生命仍在。若犯下重大的失误,就是没有这个奖罚制度,宋朝以前也是照样处理。要么砍脑袋,可能吗?
主要大家继续认为郑朗乃是温和派,虽有奖罚制度,但不象以前范仲淹那次兴师动众,少数人犹豫不决,多数人赞成。
赵顼说道:“拟诏。”
乘热打铁,这是所有重要大佬赞成的,执行下去,必然所有大佬维护这些革新,压力就会小得多。
曾公亮却狐疑地站出来说:“别急,行知,若此,必然有一些部司会因为置空而裁去,这些官员如何安放?”
“明仲,难道你坐让国家还继续亏空下去?”郑朗痛心疾首说道。
“我不是……”曾公亮想翻眼睛,俺的心,你还不懂?我不说在提意见吗,何用这顶大帽子来压我。别人能戴一两顶,我现在这种情况,半顶也不能戴。
郑朗不是针对曾公亮,亏空是坏事,但对改革就是好事,任何人想反对,绕不开的就是这个亏空。就象赵曙怎么跳,没了赵祯父亲名义,你这个皇帝如何得来的。绕不开,名就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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