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5 影与光（1/2）

午后倦怠，晴之强忍着哈欠作出在认真听的样子，但其实脑子早已经不转了。

杨尚宫与陈司典这几日都会来永宁宫。丽妃着手修整永宁宫一事，依例报到乾宁宫，皇后遣了二人来与晴之议事。晴之不直接与她二人对话，都是清让澹台与杨尚宫交代，陈司典记录。她只需要在旁边听着，最后接过司典的册子看看记录是否无误，虽说需要一直坐在那里，但人还是比较闲的。

外头的太阳越来越大，屋里的天地越来越浑浊，难分交界，渐渐被搅混在一起。晴之最终没有敌过困意，猛地点了个头，钗子滑落到地上。

“玉荷美人榻，是先帝赠……”细细地打鼾声打断了澹台说话，她清了清嗓子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是先帝赠与陈惠太妃的。这美人榻出自鲁献达之手，以整玉雕了四年十一个月制成。”

“这美人榻听来倒是珍贵。”晴之被钗子落地的声音吓醒，她倔强地瞪大了眼睛随便回了一句话以示自己虽然睡着了但真的有在听她们说话。

“确是如此。”澹台看了晴之一眼，方才她便发现丽妃昏昏沉沉地，没想到居然真的睡着了。

“既然如此贵重，那为何没有带走呢？”晴之打了个哈欠问道。

“应是如此。”清让看了一眼沉默的澹台，上前解释道，“当年雕刻制作是请了鲁师入宫来的，因着是整玉，仅是搬入库房都需五六人耗半日功夫才能完成。这等珍奇带出去，伺候它一件需要至少三人，太妃再不舍也只能如此了。”

“恩。”晴之点了点头，“你们说到哪儿了？”

“永宁宫后院还算宽阔，杨尚宫便问是否考虑加些布置。”澹台回道，“我们便说起了这些。”

“后院吗？”晴之想了想，发现后院确实开阔且空荡，“你们准备怎么做？”

“倒是有几个主意，需要丽妃决断。”杨尚宫的声音有些特别，好像是从身体里很深处传来的，“其一，修一座内花园，工期需要三年，建成后需三人维护；其二，搭个可拆的草庐，拆建需要十来人手；其三，移一颗老树入宫，种些易照看的花草。”

“听来倒是都还不错。”晴之点了点头，“不如先把太妃当时做的浅水池复用了，其他的往后再看吧。”

听到这话，几人都松了口气。

殿外夕阳正盛，染红了一天碧蓝。

杨尚宫与陈司典走后，晴之让清让再与她说一说册上的珍奇宝物，澹台还有些事情要做便早早离开了。听着清让读册，晴之陷入了思考，杨尚宫的声音很好听也很熟悉，方才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声音有些像那个人……

当时外祖战死，阿兄阿姊皆失了联系。

那段日子，家里有种快要散架了的感觉。娘眼中只有泪水，丝毫没有她的影子。爹整日在外忙碌打点，想把阿姊接回来，每日只有书卷与她作陪。

晴之其实一直没能从回忆中脱出，那种抽离感、那种窒息感，她用了许久才能够不再去主动回想起。但它并没有死掉，而是在晴之不知道的地方不断翻滚挣扎。

那些赖以生存的回忆，好的坏的，每一件都出来与她打招呼，然后离开。晴之努力将那些不好的回忆从身体里抽走，但它们也带走了晴之的空气。

晴之昏倒了，雪衣几个没人跟在旁边，事情传遍后宫。昏睡了两日后，她才缓缓醒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她被风吹飞到水底，被流水掩住了口鼻，被炙火困在原地跳舞。许是这梦太长，太过重复，晴之最终意识到这是梦而非地狱，同时因为躺了太久有些酸痛的身体也提示着她，该醒醒了，这种感觉过于熟悉了。

她努力拨开流水，有一双手将她捧出了湖水后，那些场景便不再出现，她躺在岸边，等到有些力气后，才睁开眼。

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悦姬，一直与她不甚亲切的娘。晴之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是否还没有睡醒，在做新的梦。

“我的儿。”悦姬眼中泛着泪光。

“……”晴之没有回话，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悦姬，试图找到梦的出口。

“丽妃怕是还没有醒。”雪衣的声音从悦姬身后传来，“悦姬不如先去休息，你已在此守了两日了。”

“唉。”悦姬看着呆愣地晴之叹了口气，“不了，她好不容易才醒，我要再守一会。”

“嗯。”雪衣看了母女二人一眼，转头离开了。

“娘？”晴之见雪衣如此反应，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是，是娘。”悦姬听到晴之的声音，原本已经干涸的泪珠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