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无声告白（六）（2/2）

她点点头，说：“嗯，已经背第二次了。”

“你来那么早？”

“呀，你怎么才背了这么少？”

“再多我就背不动了。我想和你们背的一样多，就只能多背几次了。”

背着最大背篓的女子说：“能背多少就背多少，人要量力而行，你又何必这般强求？”

孰湖笑着问：“阿姐，你说有一天，我会不会力大无比，轻轻松松就抱起你们？”

被唤作阿姐的女子拉着孰湖的背篓，说：“傻孩子，你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子，怎么会变成大力士呢？”

“难不成你要变成个怪物？”

“怪物？”

4、

海边岩石上，侧卧一黄衣女子，双眉紧蹙，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我，名唤孰湖，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是好举人，最不喜被称怪物。

我用蛇尾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溅起道道涟漪。

“我想变成的正是自己本来的模样啊！”

孰湖......孰湖？

少年惊讶地扭过头，发现女子安静地闭着眼睛，一阵湿润的海风扑面，她的鬓角微微吹动，白玉般的藕臂圈着自己的腰，海鸥在黄昏里鸣叫盘旋，当真是很美的景色。

她抱着我！沈徇脑子有点懵。

“别怕，我不会害你的。”那人在自己耳边低语，“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月呢，我们来造船吧！”

几天后，沈徇吃惊地看着那几根他好不容易砍下的大树被某女随心所欲地举过来举过去，着实噎了很久。

果然神兽就是神兽阿，女子力不是一般是的强！

他想起那天她抱着自己，心情当然很激动的说。

《山海经》有云：孰湖好举人。意思有两层，一是指力气大，一是指被抱着的人会中举人。

中举人啊，那是每个读书人都想得到的荣誉。

沈徇眯了眯眼睛，可惜，他还没那么傻，他是读书人，信命不认命。知识是靠自己学来的，功名是靠自己争取的，他怎么会听信一个来路不明女子的胡说八道？

翌日晨。

沈徇望着天边喷薄欲出的太阳，回头望：“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那人笑着摆摆手：“不了，保重，你一定会中举的，相信我。”

少年低下头不说话。船只荡漾，孰湖静静远看着，会心地笑了。她知道远方的少年偶然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鳞片。她也知道，这个傻孩子的路，才刚刚开始。

是的，晨曦正好，海浪翻打，有兽孰湖。

求求你帮帮我妹妹，阿青眼中满是乞求的说道。

妹妹，以前她也有一个妹妹，时常甜甜糯糯的唤她阿姐，后来……回忆至此，孰湖忍不住痛苦的嘶鸣。

片刻间，孰湖化身成一个窈窕女子，身着浅黄色纱裙，微卷长发。她对上阿青明亮的眸子，带着讽刺的意味说道，你现在性命都掌握在我手中，还凭什么求我？

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说出此番话，越发显得可怕。

阿青无助的垂下头。

孰湖继续说道，我也有一个妹妹，灿烂如星辰，却有人为了一己私利而害她，那个时候谁来帮我？你走吧，我念你心善，愿留你性命。

阿青坚定的摇头。她想起阿烟常笑着跟她说，姐，你要替我多走走。阿烟多这样说一次，她就愈心疼阿烟的坚强。

你既不愿离开，我许你一个机会，好好抱一下我，我便答应你。

自妹妹离开后，孰湖再也没有得到过一个真正的拥抱。她原本是多么喜欢拥抱，喜欢拥抱带来的温暖，后来她才发现，带来温暖的不是拥抱，而是与你相拥的人。

阿青浅笑着抱住她，轻轻念道，记得带阿烟好好看看四海八荒，还有，过去的你便放下了吧。

孰湖闭上眼睛，她忆起妹妹说过最喜欢她的笑容。

你真是个好姐姐，孰湖笑着说，谢谢你。

阿青真切的听见这些话，发觉自己还未曾灰飞烟灭，不解的问道，传闻与你拥抱的人会……

灰飞烟灭是吗？孰湖笑意愈发明显，那不过是我为自保制造的流言罢了。

往后，你跟阿烟都唤我阿姐吧，孰湖抱着她说道，我便自然会带阿烟看遍四海八荒。

明明是不经意的口气，阿青却听得认真极了，往后，她们就是姐妹了。

仙界岁月悠长，昔日偷食仙果的幼兽已变了模样，长成娉婷的女子，金饰绯发，缃衣赤羽，不变的是她对自家上仙满心满眼的依赖。“清澜，清澜，怡然果快成熟了！”孰湖趴在案几前，期待地望着他。清澜放下手中的书卷，刮刮孰湖的鼻梁：“知道了，明日我便去问太和上仙讨来。”孰湖歪头，笑得一脸满足。“哟，再笑眼睛就没了！”这讨人厌的语气，孰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家上仙的损友，夜无。孰湖转头冲他做了个鬼脸，从窗口跃出。清澜失笑：“你莫要再逗她。”夜无却是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人间有难。”

孰湖百无聊赖地坐在枝头，那讨人厌的家伙也不知什么时候走。殿门开，孰湖飞身落地，跑到自家上神身边。清澜一如既往地刮刮她的鼻梁：“孰湖，我要出门几日，你且乖乖等着，待我归来便为你讨要怡然果。”孰湖点头，看着他离开，却不知为何有一丝心悸。

清澜不在的日子，孰湖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她趴在案几上，数着手指头。“孰湖！孰湖！”守殿的小仙惊慌失措地冲进来，“上仙征战崦嵫山，陨落！”孰湖猛地站起，脸色煞白。陨落？那个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男人？她冲出殿门，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

崦嵫山，断肢残臂，如修罗炼狱。孰湖眼中只有那一袭染血的青衫。“清澜自毁元神，已魂飞魄散。”魂飞魄散？怎么会，明明答应了要我去讨怡然果的，你怎么能失约？孰湖双目赤红，仰天长啸：“啊！——”马身鸟翼，人面蛇尾，异兽元身现。孰湖一生，只为一人俯身。她跪地衔起青衫，置于身后，清澜，我陪你，好不好？

《山海经·西次四经》：“崦嵫之山有兽焉，其状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是好举人，名曰孰湖。”

临海，一女子倚石远眺，金饰绯发，缃衣赤羽。

“孰湖，莫哭。”是谁，唤她名，缱绻如斯？

昔人不归，岁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