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水神非神（2/2）

孙陌钧的双眼血肉模糊，只是看着就感到毛骨悚然。郑绮捂住嘴，说不出话眼角的泪却成串掉下来，比刚才的生死危机还无措。

这时，一只细白的手覆上孙陌钧的眼睛，郑绮一抬头正对上一对温柔似水的明眸，“别担心，他没事了。”

另一边凤黎面对的则是无边无际的百丈浪涛，仿佛真的置身于广阔无涯的大海上，在自然的鬼斧神工前，人类是何等脆弱渺小。凤黎感觉一直在身边保护她的力量消失不见，就知道孙陌钧那边也定是身陷险境，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的喃喃自语没人能听清，但在她最后一字说完，身后静止的虚影迅速凝实和舞红一样浮起，剑尖直指浪涛上的水灵。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去。”

带着千钧之势的巨浪狠狠拍向渺小的人类，而力贯苍穹的百剑也气势如虹的冲向顶端的灵体。水壁倾颓，剑阵崩裂，山岩流坠，沙石如飓。不论形式为何，说到底还是两种力量的撞击，水灵身上穿透几个碗大的窟窿，周身已呈透明的迹象；凤黎身后灰色的气体全部消失，除了和她一同坠落的残损舞红。尚天羽上前接住她，扶起她时看见她的双手满是鲜血，指节甚至露出了断裂的白骨。

凤黎脸色惨白，她现在连独自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我尽力了，蓝钰还没好吗？”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曾经惊艳了众神的水神温柔的对她笑笑，轻松愈合她的伤口，“已经够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凤黎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艰难的说：“水灵虽然也是重伤，但是她有水神之力，应该也很快就能恢复。”

“你小心。”

蓝钰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讶异了一下，真心笑道：“好。”若说之前她会记得这份恩情，但现在她会记得这个朋友，真正的朋友。

“黎黎，你还好吗？”

凤黎转头就看到满脸紧张的郑绮和蒙着眼的孙陌钧。凤黎安抚的对郑绮点点头，走到孙陌钧身边，静静看着他眼上的黑绸。

“你受了很重的伤？”孙陌钧敏锐的察觉凤黎的沉默，机智的先发制人问道。

凤黎看了看身上已经看不出蓝色的衣服，放弃追究他到底受了什么程度的伤，“还好吧。”她轻抚上他眼前的黑带，指尖是点点血迹，“你自己也很糟糕，怎么确定是我受伤了呢？”

孙陌钧摇摇头，“不是因为血腥味，是引魂灯。你反用了轮回力吧，就像水神之力可以逆施，轮回力同样可以。但是这不是正途，当你的引魂灯上开满鸢尾，意味你的灵魂已经失去纯净，用的次数多了，你会渡不过渡厄的。”而这只是最轻的弊端，严重了……

凤黎眼中闪现笑意，语气却有点委屈，“好不容易可以轻松了，你一定要在这时谈论这个话题吗？”

孙陌钧看不到凤黎的表情，被凤黎的话噎住只得无奈一笑，“好吧。你不问问伏轩在哪吗？”

“他去找真正的水神残魂了，否则水神传承还能口口相传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孙陌钧愉悦的站起身，却猛然想到，他不在用一个更大的谎言欺骗凤黎吗？以前觉得即使凤黎恨他也无所谓，可现在一想到凤黎仇视愤怒的目光，竟让他心里发寒，这不是怕，是不忍心。

水灵在受伤后化作一缕微风，重新在水神洞内凝聚成形，虽然依旧透明，但不再是有气无力的虚弱状态，她恼怒的一捶残壁，她竟会重伤在一个地仙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是恼怒自己败了，还是不能接受拥有水神之力的你败了？”

水灵恶狠狠的盯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孩，语气不善道：“我还奇怪你哪去了，原来是躲起来了。就算你身上有着不凡的血脉之力，但也不过是个未觉醒的小鬼，凭你还能做什么？”

小轩也不生气，只是笃定的说：“我是血脉还未觉醒，但我有资格和天赋驾驭我的力量，而你这偷来的水神之力是不会听从你的。”他又补上一句，“你终究不是她。”

水灵激动的喊道：“这世上早没有那个叫伽丽的水神了，你现在提一个死人都算不上的灵有什么意义？”

“这么肯定吗？你看看她是谁？”

即使小轩不说话，水灵也感觉得到熟悉的气息，这是它刻骨铭记的属于水神的气息。它无比震惊的看去，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天差地别的气质，若是之前它还能骗自己，那么现在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了。

微卷的长发变为深灰的短发，素白的纱裙也染上丝丝缕缕的水墨青花，虽少了柔和雅致却多了洒脱清爽。

变回原本样子的水灵奇迹般地消了狠厉，它的语气几乎可以算作心平气和，“你是神界唯一一个修炼成神的水灵，本身没有肉体，当年我亲眼目睹你被人打碎神魂，消散于天地，按理说世间再无你的痕迹，可你……”它神色茫然，“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水神一步步走过去，她身前的所有神通招式如暖阳下的春雪消融不见，她叹息，“那人终究还是念着我和她的情分的，只是立场不同才无奈相争。而打碎神魂是因为我希望她如此做，否则没人能杀得了我。”

“伽丽，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你还记得潺晶吗？”水灵戾气渐消，悲泣的一声声质问她，“当年神界大乱，众神本以为有你和大地之母存在，我们是稳赢的，却没想到一开始就是她失踪你惨死的局势，潺晶因你被封印无数年再醒不过来，众神几乎死伤殆尽。你空有水神之力，却尽不到你的职责，你有何用？”

水神闭眸掩住眼底的悲悯，再睁开时依旧是完美无瑕的表情，“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了，我们既已不存在，何苦还执着不能重来的事？媛沁你口口声声责问我，可还记得自己是最无拘无束的风神吗？你强迫自己孤独的留在这里憎恨我，可念及你我本是天地间水和风所化吗？你还要继续把自己拘在回忆里吗？”

风神媛沁疯狂的大笑起来，自嘲的看着自己的愈加透明的手，是啊，她早就消失了，不过是凭借水神之力吊着她的风神本源，才留有一丝神魂，难怪她连一个小小天仙都打不过。

水神不忍心看她如此，开口道：“众神之乱伊始，你曾和我说过是众神错了，你只愿做那与世不争，无心无情的风。我和地母是因为你的话，才从那场失去理智的狂热中惊醒的。”

风神媛沁终于露出开怀的微笑，其实她原本就不爱过问世间之事，这千万年来竟是心生魔障，她本清风无忧，却因为生了一颗心庸人自扰，可笑！

媛沁尚带凌厉的眉眼扫了一周，停留在张绍身上，无声的用口型做出几个字后，一条白色的丝带自动飘向他，“风神本源送你了，有什么用自己研究吧。”

水神静静看着风神消散，片刻后先是看向最先找到她的小轩，“伏氏玄祖，幼年时期，以后若是遇到了羲族女娲，替我说一声抱歉。”

然后看向郑绮师兄妹，笑中带了欣慰，“你们是器神的传承者吗？”

“我们只和大师兄学了皮毛，大师兄才是真正领悟到了器神传承的人。”

水神感应了片刻，“不错，是个惊世之才，比起当年的器神也不遑多让。”她的视线转向孙陌钧，淡蓝色的气体融进他的身体，“天灯的执掌人，六盏引魂灯只得了四盏，所以才有眼疾，是因为另两盏的掌灯人对你很重要吧。”

孙陌钧笑而不语。

最后她望向凤黎，像是重见好友，带了亲切和感慨，“你过的好吗？”

凤黎虽不知她为何这般问，还是回道：“还好。”

水神忍俊不禁，“你变了不少嘛，器神知道了，会很开心的。天宫快开了，你若是有疑问，就去天宫找我，那缕残魂记忆比我完整，你我那里再见。”

说完蓝钰就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只在右眼角下多了一滴淡蓝泪痣。蓝钰几人在夕阳里相视无言，半晌不知是谁先勾起了一抹微笑，真挚又美好，这个场景是他们五人今生最难忘的回忆之一。

不论后面还有何等风雨，今日的晚霞总是艳丽无双，无所畏惧的前行依靠的不是孤独的勇气，而是蓄满温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