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2）

继媛已经被命令留在小房子里很久了，她不知道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只一觉醒来，突然人就塞满了整间屋子，而且看上去都是打包行李的。

“怎么了？”

“收拾好你的东西，”许焯炎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我们准备撤退了。”

“撤退？这么突然？”

“几个星期前，我们这个据点已经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日本和美国已经准备商量停战了，现在风头也已经过了，所以，我们要走了。”

继媛对这样的变故显得反应慢半拍，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说出声：“那北川凛野呢？”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呵，”许焯炎冷笑一声，“他当然是卷铺盖滚回日本。”

那我姐姐呢？继媛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只默默低下头，手指揪着衣服，不知不觉手中就攒了一团棉布。

“他回带继璇走的。”许焯炎看穿了她的心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里有压抑的愤懑，声音显得低沉又沙哑。

其实这是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答案，只不过是房间里的大象，都不愿意承认罢了。说出来，就相当于承认自己认可接受了这个现实，而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头儿！头儿！”木门被啪的一下用力推开，强烈的阳光突然从缺口射进屋内，光线里的尘埃纷飞舞蹈，门框边缘空气里漂浮着一大圈因为来者的粗暴动作而从本体脱离游离在外的木屑。

“慌什么！把门关上好好说话！”

光亮消失了，室内重新恢复昏暗，空气经过一小会儿的朝气又重回压抑的静谧。

“头儿……”来人穿着黄包车夫的衣服，一顶帽子歪歪地戴在头上，脸很大很肥，肉把五官都挤到一边，更不必说那双门缝使得小眼睛了。

衣服是盘扣的，沾满了黄土，内里的白色内衬看上去和外头的褐色套衫没什么两样，黑色裤子又肥又大，而且太长了以至于要在裤腿绑一个结，至于那双黑色布鞋，一看便知缝缝补补了好几次，鞋底都换了好几层但依旧是即将报销的状态。

那人的表情怯怯的，小眼睛滴流转了一圈，看了眼继媛又看回许焯炎，在众人的注视下显得有些紧张，不自觉的搓着两只肥手，还不时抬手用脏袖子擦额角不断冒出的汗滴。

“有什么话就说，支支吾吾的！”

“头儿，”他又看了一眼继媛，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身子也不自觉地直了直，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响彻耳边，手不自觉揪住了桌角，眼睛瞪大，嘴唇微张小口小口地喘气，“那个，日本人在林子里杀了个人。”

“他们不是天天在林子里杀人，有什么好好奇的。”许焯炎拿出打火机，大火，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呼气，看着白色烟雾在眼前由浓变淡再逐渐消散，不言不语。

“哎哟这要是一般人我能这么急急忙忙跑来告诉你嘛！”他脸上的肥肉都皱成一团，看上去像是快要哭了，他又看了继媛一眼，见许焯炎没有要和他单独聊的意思，下定决心豁出去似地，“他们今天杀的可是凌波院那位！”

电影播放到一般突然按了消音键，世界重新回到万籁俱寂的混沌时代，影像在眼前不停变幻，色彩变化扭曲，明明看见那人灿烂的如花笑颜，却听不见笑声。

“你说什么？！”许焯炎一把掐灭香烟，大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把就提起他的领子，气急败坏地吼出声。

再一次，他失态了。

“头儿！头儿！头儿！”那人也是着实被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三声，哭丧了一张脸，“我是亲眼看见的，这开枪的还是那个养着她的日本军官呢！”

北川凛野！许焯炎猛地放开他的衣领，转身一拳狠狠打在桌子上，额头上青筋暴突，双眼充血。

那人被突然放开，一屁股坐在地上，被一旁的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来站好，他是不敢看许焯炎的，只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继媛，他记得那人的妹妹就是这个女人。

继媛脸色惨白，嘴巴张着眼睛瞪着，这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全靠身后的桌子才好站着没有跌落下地。她眼睫微颤，视野由清晰一步步逐渐变得模糊，她感觉到由液体涌出了眼眶，沿着脸颊往下，有些一路向下流入她的领口，有些转了个弯落入她的口中，咸咸的，像海水的味道。

可是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感觉喉头像是被堵住了，声带突然罢工，连一声哽咽也没法发出。她感觉到窒息，脑海里一幕幕放映着与继璇有关的所有回忆。

她太过伤痛，以至于忘记了去追问继璇的死因。

她感觉眼前一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旁人的惊呼和许焯炎喊她名字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她还听到了久违的，姐姐的声音。

她告诉她，她自由了，她很好。

……

得知继璇死讯不久前，筱苳方才失去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那天的事情来得突然，她还在屋子里喝着茶，突然门就被撞开了，走进来一群穿着日本军装的人。